明天，我將奔赴手術台

　　喂馬、劈柴，週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而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海子

　　也許這一刻早已孕育在日夜的痛苦裡，肉體上的疼痛遠不如精神上的折磨，在無數個夜深人靜的煎熬后，我再次進入那個讓人窒息的地方，白色，屍體一樣的慘白，我並非要大肆渲染那裡有多麼恐怖，更不是我害怕恐懼。可是，已註定這一年與它不可分割，皮肉相連。每次，我都是沉默的進去，沉默的出來。除了沉默，我還有什麼可以拿來爆發？

　　生命可貴。可貴的是在病魔和死亡面前，我們都會孤注一擲的掙扎，也許是一種天性本能。因為還有眷戀，還有夢想，還有遺憾，還有愛。所以我們更嚮往生命軌跡的延續，並一直延續下去。史鐵生一生都在與病魔時刻鬥爭，並且以令人讚歎的毅力在文學上獲得矚目成績。他雙腿殘疾，卻一直在生命的跑道上從不止歇的奔跑。即使在快要窒息的日子裡，在最黑暗的時光里，他都用人血沸騰的文字做前進的車輪。記得那個海子，為了尋找詩與生命的真諦，在最燦爛的詩意季節里以卧軌來結束生命。有的人註定璀璨的短暫，有的人註定漫長的微光。

　　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奔赴那個生與死分解的戰場。有時候目睹那慘紅的鮮血，以及死者家屬悲痛絕望的木然。我都不敢再只是下去。只是因為我們還未看清生與死的本質，所以在最脆弱的時候懼怕死亡那雙絕望的雙手。記得祖母去世的時候，大家都撕心裂肺的悲號，只有我一臉木然的站在他們悲痛的哭聲外，毫無感覺。並非我生來是一個冷血動物，也更不是我和祖母之間沒有感情。而是從小未曾經歷過親人去世，在記憶里死亡是空白的，幾乎沒有死亡這個令人窒息的概念。直到後來祖父的去世，我的生命才那麼強烈的感到空缺，既是淚水肆虐的洶湧，也無法掩蓋那刻骨銘心的悲痛。

　　死是讓人最絕望的離別，也是永別。沒有期盼，沒有重逢，只有那一坯靜默黃土堆壘着昔日凌亂不堪的記憶。高中的時候我最喜歡去的地方是死者永遠沉睡的地方。因為那裡異常的寂靜，沒有塵世的喧囂。雖然恐懼，卻可以與死者們一同體味死的意義。死，是我們閉上眼睛后不再醒來的長夢。在那個舉目無親的世界里，我們是忘川河上的漂流者，並且一直沒有任何目的的流亡下去。我常常在想，死也是生命存活的一種形式。只是那種方式里沒有時間和意識。有的人死得偉大，轟轟烈烈人的燃燒在人們心中，就像兩千多年的屈原。那冰冷徹骨的汨羅之水，可曾釀成美酒來祭慰他的冤魂？每個人的死都是微不足道的，化為塵土，永遠安寂。

　　那麼，我還有什麼後顧之憂？也就是一場小手術，在醫生們的刀光劍影里剷除本不屬於身體的東西。有的人，在死亡面前可以異常的安靜，有的人在病魔面前可以笑得那麼瀟洒，有的人在離別面前可以顯得那麼平淡。明天，我將奔赴手術台，有父母的陪伴，我很幸福；明天，我將奔赴手術台，有朋友們的祈禱和祝福，我很安心；明天，我將奔赴手術台，有自己的鼓勵，我很平靜；明天，我將奔赴手術台，是為了此後再也不再奔赴手術台。跨過這道劫難，明天將更加燦爛，前程將更加美好，生活將更加美麗。

　　我願意做一個簡單而幸福的人。從明天起，喂馬，劈柴，到處走走停停。即使黑夜永駐，黎明遙不可及。我也會靜默如水。面朝大海，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