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嬗變的家園

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得得9

嬗變的家園 標籤:做最好的家長

  四十多年前,當我還是一個毛頭小子的時候便來到了這裡。

  翻越燕山跨過長城,就是這裡的地界。這裡有中國近代史上修建的第一條鐵路,它的始發站是京城,這裡有新中國修築的第一座水庫,它保衛着京津免遭水患的襲擾,這裡雖屬京畿之地,但近在咫尺的京城人很少有人叫得出他的名字。從這裡出發,時速不到六十公里的火車要站站停車上下人,扭扭擺擺的開上三個多小時才能到京城。車到關溝段火車變形,車頭變車尾,喘息、加水、晾瓦,牛速般的爬行好一段才開始加速。京城裡的人們更樂於把這裡稱作塞外,把這裡的人戲稱為‘山藥蛋。’雖說我的老家在京城,但多年來一直隨着父母在京城邊兒的鐵路小站上打轉兒,恍惚幾次進京了,恍惚幾次又出京了,弄的鄉音未改,最終還是成了塞外人。

  這裡的縣城實在是太小了。追溯其因,這是清康熙年間才開始建的一座土城。最大的街叫順城街,其次是中堡、東堡、西堡街,四個方位上,依次是東南西北四座倒塌或殘存的城門。火巷口,三官廟,轆轤把巷,爐灰渣巷,好多稀奇古怪的名字,閑暇站到城牆頂上環顧四周,一座小城盡收眼底。小城雖小,沾了離北京近的光,屬跨供縣,也就是說能近水樓台先得月,憑票還能買得上北京的一些稀缺商品。縣城裡有商業供銷兩大系統,這兩個今天分明天合的商業機構,支撐着小城的經濟命脈。最熱鬧的要屬集日了。商店裡擠滿了人,飯館里站滿了等吃飯的人,澡堂里餃子般浴滿了人,剃頭房裡黑壓壓排滿了人,計劃經濟活靈活現在小城的角角落落。三里五村趕集上店的人們,把農副產品擺滿了道路兩旁,吆喝聲此起彼伏,人們視而不見或者說見慣不怪的看着老母豬帶着小豬崽兒滿大街跑,看着小狗到處汪汪,大公雞老母雞肆意的在人縫裡穿行方便。

  人們那時候上班掙着三十多塊錢,孩子們磨得大人心煩,才能興高采烈的吃到三分錢一根的冰棍兒,有錢人家兒的孩子才吃得起五分錢一根的牛奶冰棍兒。一毛錢一堆兒的包圓菜,幾毛錢一堆兒的小白條魚,時令的水果,現宰的豬肉,擁擠的人流,把個大街塞得滿滿當當。縣城裡最偉大的建築當屬臨近火車站的人民旅館了,這是一座五十年代建築的兩層木質樓房,最大的百貨商場也就是一溜的大平房,只是結構跨度大些。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破舊的好幾進的四合院,一出水的小平房,也就是鐵路家屬區的磚房看上去整齊些。縣城四邊緊鄰街村老百姓的住房,大都是磚柱坯芯的土房子,紙紮的頂棚,紙糊的窗戶,窄曲的土路,污水橫流的街道上堆滿了糞堆。

  路是土的,人是土的,偶爾在擁擠的人群里看得見身穿制服的鐵路工人和地方警察,縣城就那麼一小咕嘟,順城街的充其量也就是五六百米長,西崗子,東沙河,已經是縣城區劃的邊界,再往外就是綠油油的莊稼菜地了。街村的百姓們適時地種着四季菜蔬,不管你住的多偏僻,勤謹的掏糞人總會找到茅房的方位,不管春夏秋冬,他們會早早的把茅房掏的乾乾淨淨,當地百姓的茅房是自己掏的,糞是自己攢的,在縣城的最北部,還有曬大糞的空場,陰天的時候到處都是臭哄哄的。縣城的中部有一眼四季流淌的老龍潭,水渠管網密布四周的菜地,菜花開,蜂蝶來,蜻蜓舞,柳鶯唱,龍潭水澆灌的菜蔬別有風味,就連跑通勤的北京人每次都買回好多嘗鮮,真正的綠色無公害食品。

  人們習慣了與身邊的菜地為伍,人們聞慣了周邊五穀泛出的清香,人們看慣了豬呀雞呀狗呀滿大街溜達,人們不知會的把自己融入了城中村村中城的環境,這一輩子似乎就這樣要走下去。上班的人們每月到糧店購買那規定供應的百分之三十的細糧,似乎大米白面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到,似乎酒肉好煙也只有過年的時候短暫享用。孩子們的脖子上掛着鑰匙,每天那麼隨意的自己上下學,不用大人接送,孩子們的書包還是那麼小。農村的孩子窩頭鹹菜,上班的人們起大早也得給孩子們做飯,吃草點似乎還是很遙遠的事情,是有錢人的享受。

  縣城北部的大幹線——京張公路開始鋪油了,那搓板般的路面開始被柏油路替代,縣城開始往外擴張了。最初的擴張是從商業網點開始的,一條以前不起眼的龍潭路率先鋪上了油路,兩邊的莊稼地亂墳崗被剷平,老百姓為能在施工的場地幹上幾天小工而興高采烈,更能為今後在這個單位謀求個亦工亦農的差事而歡欣鼓舞。再後來,城裡的縣直單位開始為自己的幹部職工蓋家屬宿舍,幾十乃至幾百元的一畝的廉價土地上,蓋起了平展的排子房。人們不想再挑水吃了,於是水塔建起來了,自來水入戶了,菜地在逐漸的縮小,龍潭水慢慢的乾枯了。可能是人們懷舊的緣故,在龍潭不遠的地方新建了一個象徵性的老龍潭,只是它不流水了,永遠的斷流了。

  時光在流逝。

  人們的目光開始瞄上了樓房,說來奇怪,最初在本地開發樓盤的全是說著鳥語的外地人,他們買上地,用土地抵押貸款,然後預收房費搞按揭,把個人們弄得心急火燎。第一批淘金致富的人,生活條件寬裕的人瞬間上了樓,待到本地人明白過來想開發的時候,不得不從人家的手裡買地皮,這原來自己的地皮轉了一圈再回到自己手裡的時候,那讓人瞧着眼饞的肥水已經流進了外人田。

  小城瘋了。大批老舊的民房幾天的工夫就灰飛煙滅,人們在推土機的轟鳴聲中靜靜地等着舊城改造,靜靜地等着住進新樓房,也有唉聲嘆氣者,那是住了幾輩子老房的老人,他們在盤算着住進新樓的代價,在算計着能否住得起高高在上的新樓。看上去非常不起眼的老房,幾天的功夫就扶搖上了連自己都不敢想的天價,好多人心裡想,這是讓人住的嗎,這輩子還住得起嗎?

  相呼應的是,縣城周邊的村莊開始了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建設,縣城裡買不起新樓的人,馬不停蹄的趕到了新農村購房,雖說小產權房買賣有一定的限制,但大家還是心照不宣的買賣。今天還是近兩千元一平米,明天就漲了,今天一萬元一個指標,明天就三四萬了。環城路的路邊擠滿了新蓋的新村,山根老村老屋破敗成了殘垣斷壁,只有那些滿臉滄桑的老者還在守護着。新農村的小樓有些不對稱的立在山腳下,天曉得配套的取暖還有燃氣在何方,莊稼還綠着的時候,扎眼的白線就從地里橫穿而過,今年還是村邊的果園耕地,明年就變成了新農村的小樓,那綠油油的玉米地,那滿眼鋪霞的果樹園,那為數不多的幾畦菜地成了想象里的海市蜃樓,地上新種的房子倒是實實在在的樓。

  人們也在思考,人們也在嘆息,但先住上新樓再說的誘惑太大了,老的宅基地能復墾嗎,老的村莊能復耕嗎,又有誰人敢拆毀地上的建築呢。高樓聳立馬路延伸,花草樹木流水潺潺,雖說我們有了不斷進步的社會保障體系,明眼人看得出來,起碼眼目前還達不到應有的保障條件,這是生活的切實改善進步還是一種Q式的精神勝利呢?老縣城啊老縣城,但願你變得越來越美麗的同時,更加持重,更加的面對現實,因為我是這裡的一分子,我想念過去更珍惜未來。

  新的一年開始了,這裡已經納入了環京城的建設。眼下別的還沒感覺出來,就是房價翻着跟頭的向上漲,即使住在樓房裡,放眼望去全是水泥森林,那菜地變得很遙遠了,果園漫到山根去了,在塔吊林立塵土飛揚的空隙間,還能看到灰濛濛的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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