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情深

　　不知從什麼時候，天上金紅色的太陽早已透過那半圓形的窗子，懶洋洋地照射在婆婆的床上、身上。也不知是怎麼了，那明晃晃、暖洋洋的陽光又突然消失了，天色變得暗淡，玻璃上掛滿淚珠，一顆顆的在風中跳動。

　　清晨，家人曾對我說過今天天氣不好。忙忙碌碌中使我忘記了自己，真的沒有仔細聽，急匆匆的奔往醫院。天上是灰茫茫的一片，誰也不知道，天宮竟像一個善變的孩子，一會兒光芒四射，一會兒又盪起柔柔細雨。這光景卻像“黃梅時節家家雨”了。

　　從醫院坐車回家，家裡一片寂靜。婆婆在醫院，女兒去了封閉班，家裡冷冷清清的。本是喜歡這種靜，喜歡這份期待中的安寧，它可以讓我無限的狂想，自由自在的看看書、寫寫東西，是一種樂不思蜀的願望。但是今天我沒那精力，甚至連飯都懶得吃，就這樣靜靜的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清晨，起早趕車，不知不覺中車已到站。下車疾步趕往醫院，婆婆一定很餓了，我必須在查房以前處理完婆婆的內務。電梯很是擁擠，我看看等不到了，就直奔樓梯而去，好在是六樓我該不會太累，但還是氣喘吁吁的跨進了病房。

　　病房裡，三個老太太，一個老爺子。話說這四位老人，真的很有意思，只有一個耳朵特別的好，你無論說什麼她都能聽得見，為此，她老伴說過這樣一句話：“就你耳朵好使，只怕你聽不見呢！”說著自己先笑了，老太太也笑了。我默默地看着，只覺得他們真的不容易，離家這麼遠，又不能回家做點喜歡吃的，只是在附近隨便的買點。有一天，我看到她女兒去買飯，一個餛飩，五元錢的油條，兩個干火燒。老太太吃餛飩，他父親吃油條，而她鹹菜加火燒。說實在的，我的心翻騰着，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感簇擁着我，使我感受到人與人之間那份情誼。

　　再說另外的三位老人，你非要很近的說話才可以。護士一進門就喊着：“都躺好了啊！準備量血壓了。”邊說邊在床頭上的住院標籤抄寫着，當回頭看時，竟沒有一個動的，護士沒有辦法，只好笑着說：“我的話算是白說了，沒一個聽見的。”話音未落，滿房間洋溢着歡快的笑聲。

　　耳朵好的不能走路，總是有女兒跟老伴照應着。這個老人小小的個子，身體極瘦，臉上布滿了皺紋。在病房裡，她的年齡最小，只有六十幾歲，要比我婆婆小十歲吧！但她的病很奇特，總是感覺喘不過氣來。

　　老人家一直吸着氧，一天做兩次霧化。這天老人突然又喘不過氣來，急促的張着嘴，用力的吸氣，臉色有紅變深紅，她女兒急忙跑去找醫生，只見護士打了一針，老人便感覺順暢多了。大夫說：“給你換換藥吧！我們先給你們用最便宜的，現在看來效果不太理想，換點貴一點的吧！”她女兒點點頭，醫生就去下醫囑了。這真是看病難，沒錢又怎可治病呢？

　　再說這位年齡最大的，她比我婆婆大六歲。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老太太，她總喜歡拉着我的手，要我坐在她的病床上聽她說話。我說一句，她就用手罩住耳朵，做一個聽話筒的樣子，我知道她沒有聽清楚，就把嘴湊在她耳邊再說一次。她笑笑說：“你看我的耳朵，不中用了，讓你受累了。”我笑着說：“還好了，您老人家高齡了，到我老的時候，說不定還不如您呢！也許我沒富有您這樣的高齡。”真的，誰也說不好誰的壽命有多長，長壽就是福氣。

　　那個老爺子更有意思，他每天都要回家睡，不然整晚都睡不着覺，清晨再有孩子陪同回來，進了病房換好工作服，往床上一躺，震耳的呼聲就有節奏地響了起來，我笑着跟他女兒說：“這老爺子，心真寬，着床就睡。”

　　他女兒笑笑說：“這是我父親的習慣，早上起得很早，溜溜鳥，打打拳，然後回家吃飯，飯後倒頭就睡。”

　　說了這麼多，總會有一種亂亂的感覺。最有意思的還是我婆婆跟那位大她六歲的老太太。說起她們，我不免會笑，在這裡猶如一個敬老院，兩個人手牽着手，一起交談，一起玩笑。你說你的，我說我的，誰也不知誰說什麼，誰也不知誰答什麼，那種天真無邪的笑容，總掛在她們臉上。我看着她們，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就是晚年的生活，一種無憂無慮的生活。

　　她們這一代人，是苦着過來的。那時的生活極其艱苦，沒吃沒喝的時候，節衣縮食的時候，都讓他們趕上了。說實在的，他們真的沒有得到好，孩子之多，艱難困苦，他們都熬過來了，生活好了，他們也老了，再沒有更多的精力去享受了。

　　我看着她們，心中之慚愧，慢慢地塞滿了我的心裡。我沒有照顧好老人家，無論怎樣，我都有負罪感。為此，我在陪床期間，認真的呵護她們，不止照顧好自己的婆婆，還要照過好同房的老人。

　　有一件事讓我後悔不及。這件事，就是婆婆的床，那個小小的老人，她家是平度的。我每次給婆婆包餃子，都會有她一份，這天我又包餃子了，她吃過後卻對我說：“我明天還要吃餃子，你給我包好嗎？”

　　我笑了，說：“後天包好嗎？連着吃我婆婆會不喜歡的。”老人點點頭，笑了笑，當時我真的不知道她會出院。第二天，我一進病房，看到她女兒忙着收拾東西，我便預感到什麼，問：“要出院了嗎？為什麼不早說？你媽媽還想吃我包的餃子呢！”

　　“沒什麼，不想再累你了，你照顧一個老人就夠你累的了。”我聽了心裡不好受，老人家不就是想吃我包的餃子嗎？我為什麼要拒絕？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

　　下午我送走了他們，回到病房裡獃獃的看着。天又變了，細細柔柔的小雨又飄了下了，不知道他們到家了沒有，農村的條件畢竟差一點，不知道老人家回家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