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下揚州

　　??十年後，當她重新站到那塊曾經生活過的土地，有一種蒼海桑田的感喟。

　　??十年，揚州的城市面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對眼前這個曾經熟悉的城市充滿了陌生的感覺，她已經認不出當初的街市與道路。這座城市早已不是十年前低調內斂的樣子，發達便捷的交通，鐵路、高速、跨江大橋的開通，一下子拉近了城市與外界的交流。這座城市急切快步地走出了深閨，變得現代開放，包容萬象，海納百川。新一代市政領導人的大手筆，使得市區比十年前擴容了好幾倍，處處是寬闊整飭的街道，處處是高檔現代的商廈，處處是整潔優美的綠化，處處散發著現代文明的氣息。

　　??古運河還是那條運河，河水依然潺潺不息，然而，河上再不見嘈雜聲聲的機帆船，岸邊再不見低矮錯落的亂樹危欄。沿岸是修葺一新的石駁岸，大片大片的人造景觀，點綴着精美的草坪、綠樹、亭榭，載滿了遊客的龍船在運河游線上開來開去。

　　??然而，她不甘心，或許她有點兒戀舊的痴癖。尋夢的心結纏繞着她，使她不能夠接受眼前的變化，儘管她知道這是不可阻擋的文明進步的步伐。

　　??清晨，她早早地起身，於賓館的前面喚來了一輛人力三輪車，報出了她曾經熟悉的大學校址，雖然那地方今天也已變換了稱謂。三輪車工人帶着她在這座城市的街道中間穿馳，他以為她是初來乍到的遊客，虛高的價錢，有點兒宰人的味道。然而她並不多去計較什麼，只是問他為什麼不走那條街道，讓他一驚，於是她告訴他，其實她曾經在這兒生活過，只是離開十年了，現在回來看看。坐在三輪車裡，看着逐漸囂鬧起來的街市，呼吸着早間還算清新的空氣，她終於回到了曾經熟悉的地方，感覺漸漸好了起來。

　　??清晨的校園，學生們仍在夢鄉，更顯得寂靜冷清。幸好，這小小的校園在過去的十年裡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望着依然瓦藍瓦藍的天空，偶然飄過輕柔的雲絮，久久湮沒的記憶生動活潑了起來，散發著曾經熟悉的味道，那些生活的細節一下子在她的記憶深處明瞭起來。她感覺出麻木的內心深處有一些久違的情感在復蘇。

　　??她獨自沿着過去走過的路，努力去尋找當初的蹤影，試圖從每一個角角落落、每一個細微之處尋覓失落的記憶。她去看從前的宿舍、食堂、校舍、操場、圖書館、活動室，甚至於浴室、開水間，一個坐過的石凳，一塊寫過的牆報，一顆仰望的松樹。

　　??她向宿舍管理員打招呼，管理員起先問她幹什麼，她說自己十年前住在這裡。管理員友好地笑了，問她現在做什麼工作，又熱情地招呼她進去看。但宿舍的小屋門關着，裡面新的主人在閉門酣睡。

　　??走出宿舍，她走進學生食堂，時候尚早並沒有什麼人就餐。食堂廊柱上掛着玻璃框裝裱的字畫，多年前學長書寫的毛筆字依然完好，讓她倍感親切。

　　??空曠的操場上，她環望着校園，樹木生長得更加蔥鬱，她覺得有男生從對面的宿舍樓上看過來。她猜想那學生或者有一絲好奇，清早寂寥的女子。物是人非，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再屬於這裡。於是，她收拾了心情，帶着圓夢的滿足感，走出了那片菁菁校園。

　　??老同學的十年聚首，沒有讓她失望。那是一種純粹得不摻一絲雜質的交往，所有的人，盡情地斛籌交錯，盡興地玩笑嬉鬧，放肆而從容地展現自我的真實。她和朋友們都說，她這十年都沒有這麼痛快地笑過了，直笑到雙頰發酸，肚皮發痛。

　　??大家談論的話題不自覺地突出着學生時代美好回憶的主題，沒有誰會刻意地去追問對方現在的家庭如何，工作怎樣，即使閑談起來也絕對沒有炫耀世故的意味。

　　??深夜飆歌的時候，她點唱了陳慧嫻的《千千闕歌》，一首她一直非常喜歡的歌曲，她覺得很符合當時的心境。一位男生藉著酒意坐到她的身邊，跟她說，因為學校里只有與她沒有說過話，然而，她卻不記得了。於是，她和他交談。他說，因為他覺得她當初矜持，又有點冷。然而，她也不曉得是不是那樣。

　　??聚會之前，她如同所有的女生一樣，精心地裝扮自己，黃花綠縷的裙裝，精美小巧的首飾，自然精緻的妝容，畢竟是十年一次的見面，總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現於別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