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小雪

　　懷念小雪

　　照娣

　　小雪其實是一隻貓的名字。它通體雪白而鼻唇漆黑，眼睛蔚藍而隱忍着憂傷。

　　第一次見到它，我六歲，它剛出生一個月；我生着重病，它剛死了媽媽。就這樣，我們就成了朋友。

　　雖然我們不屬於同一物種，語言不能相通，但靈魂深處那種對生命的恐懼和對人的戒備之心，以及對未來生活的無助與茫然卻是那麼的相像。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們無相認同了對方，無相依賴着走過了五年快樂的歲月。

　　因為體弱，從小我就不能像同齡的孩子一道玩耍遊戲。每當別的小朋友們嬉笑打鬧時，我都只能靜靜地倚靠在門前的白楊樹上，崇拜地看着他們，心裡卻有着說不出的羨慕與孤獨。是小雪，讓我的生活不再孤獨。因為它，我也有了快樂的童年。

　　清晨，我去上學，它會送我到巷口，然後蹲在巷口邊的電線杆下目送我，直到我拐過街角回頭看它時，它才會柔柔呼應兩聲，然後轉身回家。更讓我感到欣慰的是，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候，它又會準時等候在巷子路頭的小石橋上。一見到我的身影，它就會歡蹦着輕快的腳步，伴着我走近家門，而後，一直陪伴到我在門前的白楊樹下讀完書，寫完字。

　　很多時候，我都無所事事，小雪總是靜靜地賴在我的懷裡，微閉着眼睛懶洋洋地享受着我的撫慰。到了晚上，它總要等我幫它洗過腳后，它才會窩到床頭我給它縫的小被子里去睡覺。

　　小雪四歲時，我進了中學，功課漸漸多了起來，連晚上都要上課，每天放學回家，已是晚上九點多了。我不知道，我晚歸的時間小雪是怎麼知道的，它居然也把接我的時間改到晚上九點多了。聽媽說，八點多的時候，小雪就到巷口的電線杆下等候了。分別了一天，在此夜晚相逢，小雪不知道有多高興，“喵，喵”的叫個不停。

　　日復一日，小雪就這樣用它特別的方式陪伴着我，溫暖着我。而這樣的陪伴與溫暖，上蒼也不容我擁有的太久。

　　小雪五歲時，我正讀初二。那時已面臨中考，我已沒有太多的精力關注小雪。出事的時候是個冬天，那天我放學歸來，小雪破天荒地沒在巷口迎接我。我的心一沉，一路提心弔膽的奔到家中，四處找遍，都不見它的影子。“我的小雪，你在哪裡？”我急得哭了出來，我不能沒有小雪啊。

　　我的呼叫驚動了媽媽。她告訴我說，小雪可能不舒服，沒吃晚飯，卧在灶膛里不肯出來。我一聽，心頭頓感滋生出一線希望。我急忙跑到灶膛前，伸手到裡面想把它抱出來，可它掙扎着不讓我抱，神情憂傷地看着我一聲聲地哀叫，幽藍的眼睛里隱含着淚水。我的心碎了，急忙地問它怎麼了，喊破了嗓子，它也不理我。我猛然醒悟，小雪是不會說話的，它怎麼能回答我的問話呢？萬能的主啊，你能告訴我小雪在最後的時光里對我說的是什麼嗎？我第一次發現，面對死亡，一切生靈都是那樣的無助和凄苦。

　　看着小雪哎哎可憐的樣子，我又把它放回灶膛，祈求着明晨，我的小雪還能像往常一樣送我去上學。

　　第二天天未亮，我來不及穿好衣服，就急急忙忙地去看小雪了。我的小雪啊，任我千呼萬喚，它是再也聽不到我的聲音了，因為，它的靈魂在去天國的路上，身體早已僵卧在灶膛里了。

　　我的小雪，你給了我那麼多的溫暖與陪伴，就這樣孤獨地離去了，留下了我更加孤獨地苦守歲月。我要咀咒所有的神靈，為什麼要帶走我的小雪？為什麼要奪走我唯一的朋友？我哭的天昏地暗。

　　哭聲驚動了媽媽。在媽媽的勸說下，我找了個鞋盒，墊上小雪平時睡的小被子，把小雪輕輕地放在裡面，然後，再蓋上我心愛的有梅花圖案的手帕，上面放上小雪平時愛玩的小絨球，最後，放進去一根紅絲帶，蓋上鞋盒蓋后，我就把它埋在了東邊的安墩山西坡上。

　　我的家門正對着安墩山的西坡，這樣，每天清晨，我一開門，依然能見到我的小雪。儘管荒草叢中，漸漸沒了它的痕迹。

　　多年過去，每當夜深人靜，仰望滿天星辰，我想，天邊那顆不太明亮的小星星一定就是小雪。我的小雪，它絕對不會遠離我，它一定在天上依然看着我，溫暖着我。

　　我的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