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營”綠色

　　因為喜歡加不懶惰，“經營”屬於自己的綠色已有幾十年的經歷了。第一次嘗試是十幾歲的時候，父親到貴州出差，除了帶回一些好吃的，還給我一粒果核，顏色、大小、形狀像北方的栗子。但絕不是栗子，否則我不會找一底有露洞的搪瓷盆，弄來大半盆土，左量右測將果核埋到盆正中間的土中。放到家中那“巴掌大”的小院里，后是澆水看管，高處低處的搬上搬下。母親、姐姐因幹家務活，院小活動不便，常常把它放到小院的犄角旮旯，為此我經常抗議、爭吵，然後搬到見陽光的地方。早上學前要澆水，放學時先是到盆前，圍着盆轉幾圈掃描一陣，細看土的表層幾眼，再進屋報道放書包。過約一周時間，有草和野菜的小苗長出，我頗為失望，真想撥開中間位置的土層看看那粒果核在幹什麼，是否膨脹了？發芽了？試着用細木棍輕輕地撥弄過幾次，因擔心萬一碰傷嫩芽，而中途收手。

　　以後的日子裡，熱情頓減，再不和媽媽、姐姐為了陽光和陰暗而爭執了，只是看盆中的土幹了就舀一瓢水澆上，有雜草野菜長高了就拔掉了事。記不得過了多長時間，一天早晨發現盆中間的硬土皮被拱起來一大塊裂成幾瓣，有像豆角粒發芽一樣的兩瓣芽片頭朝下弓着身子、頂着碩大的果核外殼冒了出來，但芽瓣要比豆角粒的芽大得多，腰桿要粗壯得多。我很是驚喜，告述媽媽、姐姐，並將盆端到陽光處，告誡她們小心、不要碰到。在校上課時也是興奮地想着那盆中萌出的新芽，放學後幾乎是跑着回到院里的盆邊。待爸爸下班我搶到前頭作果核發芽的通報，小心地將盆搬到屋裡供爸爸欣賞。那是驚喜加驕傲，全身都洋溢着成就感、榮耀感。現在回憶那時候，親手、嘗試、傑作、萌芽、不知名的果核等詞也會冒出來，也會裹挾着快樂、喜興。沒幾天，芽瓣很快仰起頭來，兩芽縫中孕出兩片新葉越長越大，圓圓的、厚厚的、黑綠黑綠，有點像柿子樹葉。看着那似樹非樹、似秧非秧、似菜苗非菜苗的小而壯的傢伙，不僅決心大增，非要養出個結果、養出個究竟。為了防止她人搬動，傷害到我的幼苗，有一天我索性拿來凳子，將小苗搬到了下屋的房頂上，讓它曬一天太陽。我當時的理念是“萬物生長靠太陽”，歌里都唱“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我的小苗不曬太陽怎麼能快快長大；怎麼能儘快解除我心中的疑惑；怎麼能滿足我的希冀；巴不得馬上在盆里出現一棵鬱鬱蔥蔥的小樹，或一株蓬蓬勃勃的草本植物。但事與願違，欲速不達。到晚上放學蹬凳子將盆搬下一看，小苗已倒在土上，葉子蔫蔫的皺皺的、水靈靈腰桿已脫水、變得乾癟細小、盆中的土乾裂成好幾塊。家裡其他人的日子依然如故，我卻為了我的綠色夢的破滅，失望、心酸、鬱悶了好幾天。其實父親是告述過我那個果核的名字的，只是我忘了，最主要的是我沒有見過那個果，也沒見過那結果子的樹或結果子的秧。好奇、夢想、希望，令我初戀自己動手培育的綠色，儘管她弱小、還只是一株萌芽，但她畢竟是生命的綠色，是綠色的生命！由此，我與綠色結下了不解之情！

　　當知青時，看到有富裕、乾淨、講究的人家，水泥窗檯用油漆刷的乾乾淨淨，一盆看豆、幾片仙人掌、用碗載的白菜花、用盤栽的蘿蔔花擺在上面，我總是多看幾眼，湊到跟前欣賞一會。你想啊：屋外冰天雪地、萬物蕭條，屋內溫暖宜人，白紙糊牆、藍色或綠色油漆漆過的窗檯，玻璃上還凝結着未化凈的霜花，陽光透過玻璃照到那綠色的植物上，多有生機盎然、耳目一新、精神一震的感覺。回到我住的小屋，我也學着人家找帶櫻的蘿蔔，切掉下半部，找一小碟放點水將羅卜安放好；找一有根的白菜疙瘩，一番削整安於碗中，放於小屋的土窗台上，就等着出葶、長葉、開花。由於小屋的溫度低、採光不好，每每收工回來，碟、碗里的水都結有冰碴。直到春暖、大地的陽面已有草芽發出，我的蘿蔔、白菜才發芽、出葶、長出嫩黃的綠葉。當大地已鬱鬱蔥蔥、滿眼綠色的時候，綠色對我已變得平淡、漠視。但這綠色屬於自然、屬於共享，只有小屋裡的白菜、蘿蔔花屬於自己。她凝集着成就感、勞動感、付出感；傾注着希望、包含着希冀、連接着我的呼吸。鄉下的小屋，蘿蔔、白菜的綠葉，蒜苗、生薑的綠葉，長在盆里、碗碟里的綠葉，是屬於我的，她延續和滿足了我對綠色的依戀和情結！在北京當兵，到地方上班。有條件搞到木本、草本、莖本的綠色植物；扶桑、茉莉、米蘭，仙人掌、仙人球、山影、霸王鞭，君子蘭、蝴蝶蘭、鶴頂蘭、虎皮蘭————還有好多記不住名字的綠色植物。在陽光明媚、安有暖氣的營房、辦公室、家裡的陽台和居室，甚至是邊角旮旯，根據植物的喜光性、通風要求、濕度需求，布滿了不同植物，侍養的風生水起、春意盎然、綠色滿眼。單說一個土：買過君子蘭土、到山裡林間挖過腐質土、到木材廠要過鋸末製作發酵土————。再說一個肥：除賣的專業肥料，自己泡過馬蹄掌、煮過黃豆、買過麻醬渣、留過臭雞蛋，什麼過期的啤酒、蜂王漿、變質的太太口服液————。還有一個水：晾曬的水、發酵的淘米水、硫酸亞鐵水、兌白醋的水————。生活就是這樣，一個機緣巧合，不自覺形成了一種偏愛，添加了一種樂趣。

　　為了“經營”自己的綠色，為了一個少年時的夢想，為了一個破碎夢而產生的情結，竟陪我一路走來，還要一路走去。細思一番益處多多：雖然在好多植物上獲得的只是失敗、傷感、惋惜，但明白了凡事要順應自然，遵循事物本身規律，來不得熱血衝動、主觀躍進的道理。

　　當然，走過一段路程后，也頗有些感悟：我的綠色供出過那麼多鮮艷的花朵和芬芳，那只是任何生命都有的一個過程，沒什麼值得驕傲和炫耀的，更不是因為有一點付出，就去要求回報、求得平衡；雖然我的綠色給親人、朋友、同事帶來過歡樂和愉悅，但任何生命的本質意義都包含着奉獻和給予，何況人乎；雖然只是簡單的喜歡綠色，但這一簡單的喜歡，不知又有多少充實的內容融入到了生命的價值中；雖然綠色是單一的一種色彩罷了，但她加入我的生命過程中，卻把我的生活點綴得色彩斑斕，生命的意義似乎增加一些豐富多彩的味道；雖然“經營”的過程是那麼單調、平凡，但收穫的卻是心的舒暢、視覺上的養眼、呼吸上的清新、身體上的康健、趣味中的活躍，平凡生命之歌的詠唱！

　　綠色，生命本色，“經營”綠色，經營生命！

　　2012——7——18——17：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