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有多遠

　　元旦期間，心情愉悅地參加了幾個男女同學的小聚，其實我們老同學平時經常在一起溝通，只是這一次有外地同學的到來才倍感親切，大家互相問候互相祝福更多的還是感嘆時光匆匆不知不覺已經進入人生的天命之年，很多人已經榮升為正爺正奶正姥爺正姥姥級，還有的已經退休完完全全在家享受天倫之樂了。酒過三巡，說著說著自然而然就提到了自己身邊的那個她（他）——-不容易呀，人家陪咱一路走來風風雨雨坎坎坷坷。

　　總是有朋友問我為什麼總是喜歡回憶喜歡寫過去，津津樂道如痴如醉地“炫耀”自己的“豐富經歷”，分明是已經到了搞不清現在和將來的年齡或者是“未老先衰”了。每當這時我就有些茫然——-當一個人呱呱落地的時候就開始積累“過去”了，誰能說清楚過去整明白過去有多遠？用“白雲”“黑土”的話講昨天今天和明天就是過去現在和將來，我想說的是其實人人都在有意無意地回憶過去，只有那樣才能不斷有所頓悟更加理性成熟，沒有過去就不可能有現在更無法計劃明天“暢想”未來。

　　又說到了關於人生的話題。每個人有每個人對人生的認識——-人生就像是一張有去無回的單程車票，過去的每一站都是起點；人生還是一幕沒有綵排的舞台劇，每一次演出都是現場直播。因此好好地把握現在便會擁有人生一個又一個精彩的“過去”，比如親情比如愛情比如友情比如事業比如……

　　他和她已經30年沒有聯繫了，他們曾經被大家看作是同學中的“青梅竹馬”，卻“勞燕分飛”各自成家立業去了兩個不同的城市，其實如今的通訊、交通非常方便，只需要打個電話或者發條短信就可以相互問候，但他們信守“諾言”，彼此誰也沒有打擾對方平淡的生活。這一次同學小聚他們竟然“意想不到”地坐在一起，望着對方即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他們都很平靜，機械般地相互問候了自己和愛人孩子和老人——-一晃30年過去了。

　　“還記得你家搬家前的那個晚上嗎？”

　　“怎能不記得？你家那台9寸黑白電視里演的是前蘇聯的電影《安娜·卡列尼娜》！”

　　“是呀，安娜和渥倫斯基兩個大笨蛋……”

　　“別說人家了，你也不比他們聰明！哦，你可是最早走出咱們那片‘貧民區’的‘領導幹部’呀。”

　　“可現在風風雨雨都過去了，我們都已經老了。”

　　“但我們都擁有不可能忘記的美好過去！”

　　他和她都會心地笑了，一串串亮晶晶的淚珠在舉起的酒杯里終於激情飛揚一把，如此的真實而美麗……大家無拘無束暢快淋漓地喝酒聊天，感慨人生感慨過去——-那些刻苦銘心的坎坷故事必然讓我們的未來永遠都不會寂寞。

　　四哥是我的同學又是前後院，雖然比我大一歲卻很成熟，在那些純情的年代里，我們和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同學（當然也有女同學）幾乎每天形影不離，那時，沒有太多的課餘作業，也沒有額外的補習班，放學后扔下書包，就跑出家門，去享受外面廣闊的天空——-城郊大自然是我們的天地，花草、樹木、石頭、泥巴是我們的玩具，小蟲、魚兒、飛鳥、家畜是我們的朋友，河流、水塘是我們的泳池，青青的草地、綠油油的稻田是我們遊盪的好去處，林子間的馬蜂窩被我們捅過，房檐上的鳥窩被我們掏過……那時，很難吃得上一頓飽飯，每當餓得挺不住的時候，我們就去菜園子偷摘黃瓜、茄子、西紅柿等打零食，因為畢竟是“偷”，說好一有動靜就立即“撤退”，每次四哥都是一馬當先，採取“聲東擊西”的方法將護園的菜農引開……咱盤錦的榆樹多，當大地披上綠色的時候，老榆樹那濃綠的葉子里就會露出一串串新綠的東西，也就是榆樹巧，春風裡陽光下，水靈靈的搖曳着，那東西可是不可多得的“美食”，放到嘴裡甜甜的是我一生都難以忘懷的味道。

　　1977年初中畢業后，同學們都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了，我和四哥因家庭“特困”留城，一年後我被分配到汽車修配廠鍋爐房，四哥被分配到餅乾廠冰棍車間，雖然都是“大集體”單位，乾的都是最苦最累最讓人瞧不起的活，我們時常還是為自己是工人階級的一員感到驕傲自豪，穿上那身勞動布工作服，就覺得高人一等，不論到哪兒都不捨得換掉，還時常比看誰的樣式好。我們都是學徒工，工資是第一年19元，第二年21元，第三年24元，出徒后一級工為33元，好不容易熬到二級工38。6元，我們的工廠卻先後倒閉了。

　　帶着沉重的失落感，我們開始了人生第一次下崗“自謀職業”。四哥彷彿早有準備似的鼓勵我說：“沒啥了不起的，工作沒有了慢慢找，以後咱們一起干！”於是，我糊裡糊塗又十分茫然地捲入了商海之中——-一次，我們得到信息說山東的大蒜在盤錦是“緊貨”，就神經兮兮興奮不已地籌錢顧車準備去大“倒”一把，然而，當一切就緒要出發時卻發現街頭已經有幾輛裝滿大蒜的大貨車，還有人在旁邊有氣無力地高喊：“新鮮的山東大蒜！”，我們相互瞅瞅倒吸了一口涼氣，而後會心一笑吹着口哨哼唱着流行歌曲回家了。還有一次，我們胸有成竹地去錦西進了一車海貨，哪成想那不爭氣的小貨車走到半路就趴窩了，我們急三火四無可奈何地在102國道上“陪”了一天一宿，眼睜睜看着那些活蹦亂跳的魚蝦們一個個都“狀烈犧牲”了，心裡別提多難受了，四哥卻十分鎮定像是無所謂地對我說：“別急，做買賣哪有一帆風順的？賠了算我的！”

　　後來，我抓住一個偶然的機會終於得到了一份穩定而“體面”的工作，還“混”進了機關，用四哥的話講給咱那一茬同學們長臉了。四哥一個人繼續在商海奮鬥，他倒賣過錄影帶、水仙花、洋服裝……付出了許多人無法想象的艱辛，後來，與人合夥干起了拆遷，四嫂還開了個幼兒園，四哥的“事業”漸漸地紅火起來，他終於成功了有錢了，於是總是有事沒事都喜歡找一個讓弟兄們相聚的理由，大家隨心所欲地“改善生活”，暢快淋漓地喝酒聊天，四哥說有福就要同享好日子就該大家一起過……1986年8月，我和愛人旅行結婚回來，四哥沒和我商量就召集弟兄們買來一大桌酒菜，為我們補辦了一個特別的“婚禮”，使那本來挺複雜的事情變得如此簡單輕鬆而難忘……那年，單位給我分了一套二居室，四哥“利用職權”早早就為我在拆遷下來的木料中精挑細選了一些準備裝修用，還十分老道地對我說：“別看木頭舊些，但干透了，耐用，不變形！”

　　永遠不會忘記12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四哥意外遭遇車禍，彌留之際的他微微地睜開眼睛極力試圖輕鬆地面對大家，看到站在床頭的我：“嘿嘿，瞎玲子！”

　　……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人們都說想念一個人是幸福的，也許人的一生至少該有一次徹底的“想你”——-為你而忘了自己，不求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里遇到你。纏纏綿綿轟轟烈烈的愛情是這樣，肝膽相照萍水相逢的友情也是這樣。

　　其實，誰都不可能忘記過去。如果說光明燦爛的明天建立在忘卻的過去之上，那麼無論風景有多美，我們也只能做短暫的欣賞。人生不可能是完美的，有遺憾的“過去”才是真正的人生。不過，時間真的可以慢慢淡化很多事情，無論當初多麼難忘多麼深刻多麼念念不忘，都可以被時間慢慢沉澱，然後不再想起，就算某天突然想起了，心裡也會平靜如水。

　　過去到底有多遠？當朋友不再聯繫，當回憶變得模糊，過去就很遠很遠……當未知號碼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往事又歷歷在目就像是剛剛發生，過去就變得很近很近……

　　記憶是一種快樂一種淡然一種感動。當你想起把小蝌蚪當作是娃娃魚的童年時的那份愚笨；當你想起那個下午在母校的宿舍里靜靜地聽着音樂看着錢鍾書的《圍城》時的那份恬靜；當你想起在最難最無助的時候朋友悄然送上的那份溫暖……為何又不可以去回憶“過去”呢？

　　想你的時候，心在藍天白雲之間；

　　想你的時候，沐浴在和風陽光之下；

　　想你的時候，時光不再流逝，我將不曾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