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山與嘉陵江

　　青龍山與嘉陵江

　　——我心中最高的山和最深的水

　　（青龍山篇）

　　無論走到哪裡？我都受欣賞風景，我愛感受那片段之間與自然的相融，作文以後，我便不再關心那些細微的景觀，因為我的讀者可能並不太感興趣。這年頭，做一個詩人並不容易，有情有當小學生水平，如果再加點思想，也只是孤掌難鳴，我吃過這樣的苦頭，便不想再嘗試。我想寫自己，也要寫世界，我想找到與讀者同共愛好的話題，這樣寫作便具有更多意義，藉助詩歌的形式，我想表達的還有很多。還有那些“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還有那些“我們一起奮鬥過的理想。”還有那些“我們一起經過的道路。”那有“我們一起渡過的那些年。”

　　相傳青龍山是南海觀世音菩薩居住的地方，這是她的居所之一，還有別處，她的塑像怡然地擺放在廟堂上，前面的案桌上擺着裝香油的盆子。盆子裝滿后，就被僧人端走，又換上空的，繼續接受人們的供奉，小的時候，我認為那多麼像個聚寶盆啊！我要是擁有一個多好啊！有進無出。現在我也有這樣一個盆子——詩歌，我將見到的任何好東西都往裡裝，但我並不覺得自私，因為讀者會喜歡，連小說和散文的方式，我也納入其中。於是有了這些用小說的篇幅和散文的語言，而作成的詩，但我並非什麼都保留，如韻律和格式這些既繁瑣又沒意義的作法，我則完全摒棄不用，還省不少精力。

　　每逢舊曆二月十九、六月十九和九月十九，祈願的人從四面八方前往這裡拜神，於是這裡人山人海，熱鬧極了，上香的人排着長龍，鞭炮炮聲此起彼伏。涼粉館也開張了，販賣香火的攤子擺在空地上，與平時冷清相比，彷彿一個突然盛起的集市，算命先生也來了，帶着一張凳子和一本書，找個人流多的地方就做起了生意。算命先生有一些新鮮的花樣，帶着撲克，用魔術的手法來迷惑顧客，我輕鬆地就揭穿了他的貓膩，先生立刻就不耐煩了，我便沒有深究。( ： )

　　每個人都有各種各樣的無標，但為了生活，總要找一些活計，無論算命先生說的是真是假，對以後有一點預料總比沒有得好。

　　山腰上有一個石坑，盛着山石里滲出的水，祈願的人把它當作“聖泉”，敬拜過菩薩就會來這裡飲用“神水”，或者裝滿帶來的容器，帶回去給家人喝。傳聞聖水能祛病消災，前來取水的人絡繹不絕，只是它泛着淡黃色，令人難以下咽，我小嘗了一口，便不願再喝。在我還小的時候，關於神佛的傳說很多，除了菩薩，還有許多山神妖怪，雖然這些早被貼上封建迷信的標籤，我還是沖滿好奇，將信將疑。我不知道擁有強大法術的神妖，會給世人帶來好運還是災禍，上山來求神明的人也並未強求夢圓，但得來心靈的平靜和寄託。

　　一次偶然，我登上了青龍山的山頂，四下觀望，發現沒有一座山能夠與之比肩，一種至高的感覺令我嘆為觀止，我感到很自滿，也很害怕。後來有一天，我獨自前往山頂去，那天下着雨，我走到山腰時，腳下已經軟得無力，鞋子也濕了，於是便中途折返，心中有些失意。過後不久，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我獨自站在山頂，伸開雙手，仰望着天空，我的心中有一種至高無上的感覺。那個陰鬱、深沉的夢令我難以忘懷，甚至有時，我會誤認為，那天我真的到達過山頂，或是我難以承認心中的怯懦。

　　我喜歡無憂無慮的日了，心無雜念，我喜歡做事，也喜歡寫字，我喜歡交朋交、聊天和玩耍，我也喜歡同情、鼓利和誇讚別人。但我也有許多煩惱和矛盾，我也有討厭的人和痛恨的事，有過抗爭，有過掙扎，有過逃避，有過後悔。但最終也會面對現實，那些我不願見過的局面，我可以選擇毫不關心，可以做其它的事，認識其他人。但那些不了了之的感情，既使難以重來，也不得不去面對，不得不在回憶中尋找理性，雖難以彌補過去，但圖不再重倒復轍。

　　鎮上的人在青龍山的半腰修了座新廟，他們不是信徒，說的是要發展觀光，不遠處還修建了公路和旅館，這荒山一下就變了一個樣。但我懷念的仍是往昔的時光，是懷着虔誠不怕路遠步行而來，懷念山上那位年代久遠的菩薩，而不是這座剛刷完油漆的廟堂。我想是不是這年頭閑人太多，會想到把錢投到這偏僻的荒山，這看起來並沒有一點商業眼光，難道是專門為了孝敬菩薩？這也難怪，看看這座城市，有幾座房子不是剛剛修完，建築工地上工人像在打仗，拿到的工資卻依然只有那麼一點。感道不能幹點別的，找時間讀讀書，學電腦、金融或做生意這樣的輕鬆活，不然就另外找片空地蓋房子，為何要來這打擾佛門的清靜？

　　令人擔憂的事並不少，為了修工業園，他們不惜將山推平，如今看似平整的地方，曾經青山綠樹，園區的範圍已抵達青龍山的山腳。我倒是好奇青龍山會不會被推倒，如此大山，不下些本錢，用幾百輛大卡車，花幾年時間，恐怕是不能輕鬆辦到的。想到這些，我心裡有一絲安慰，菩薩暫時能保住，園區里機器轟鳴，工人來來往往，可能大多不知道山裡住着菩薩。在山下向上望去，看不到一絲佛光，但我的心裡卻得到許多慰藉，因為神佛都在我的心中，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能得到保佑。

　　不知道是發展太快，還是心中念舊，我並不能完全適應當今的變化，那些新修的樓房和街道都很漂亮，而曾經溝壑叢生的丘陵也很怡人。那些小溪、水田和農舍不見了，農人得了一批錢，住進了還房，曾經擔心失去土地的人，如令是什麼情況？可找到其它活計？過上城市人的生活，有何不同？是不是不再為了小事老遠地吵架？曾經習慣在田間地頭打坐閑聊，如今在公園的亭子里聊些什麼？也許他們現在都過上了好生活，不用再住破舊的瓦房，也不用每天挑水做飯，市場也不遠，什麼都買得到。

　　站在青龍山上向東眺望，曾經這座城市還是一塊小地方，隱約可以看到幾座不高的樓房如今高樓成群，一眼難盡。城市的景象令我感嘆，它的變化更令我驚訝，我坐過的雙節連體公交車沒有了，那長長的車身轉彎時會彎曲，如今的公交車終點在哪我都不知道，去尋地方最好找一輛的士，無論哪個角度，都看不到城市的盡頭，不想走丟，最好走熟悉的街道。我們總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現世界變化，回過頭來卻又覺得一切很自然，相對於城市的爆炸式變化，青龍山還是與往日景象相差無幾。

　　若說山嶽，非峨眉、崑崙和五嶽莫屬，但說到爬山，我便覺得沒必要花費太多力氣，青龍山在我心中已經很高，而我也沒有計劃去爬更多的山。它距我的家也不算太遠，如果有時間，我就會再去控望菩薩，去看看青龍山有沒有新的改變，不知是否還能看到那些青翠的山巒。在那裡有許多兒時的記憶，有快樂的，也有失意的，但對於我來說都十分珍貴，它象徵著勇氣，也象徵著成功。在那裡也有成年時的困惑不解，有懵懂的執念，和無謂的反抗，在回憶時卻顯得非常可愛和自然，那是我心中永遠的大山，巍然不動。

　　（嘉陵江篇）

　　在外奔波的那些年，我見過長江，當火車駛過跨江大橋時，我看見那條平靜又寬闊的大河，跟我的心一樣漫漫沒有邊際。出門在外的日子少了一絲好奇，當不經意地經過了以後，回頭看見那岸邊深深的水草，還有半條河水悠悠地推着波浪。珠江口的波淘涌動，像在大海里玩耍，媽祖廟向著一望無際的大海，跨江大橋通向對岸的深圳，隱約可以看見那些高樓和繁忙的碼頭。嘉陵江平凡又普通，名不見經傳，寬闊的河道在雨季才會漲滿，在旱季就像個大坑，其貌不揚，但我從未嫌棄過，如患難與共的夥伴。

　　當我投入嘉陵江的悠悠河水時，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放鬆和安穩，如魚得水般找到了回家的自在，心兒因幸福而顯得緊張。隨身的游泳圈可用可不用，但我不敢不帶游泳圈就下岸，那些勇敢的游泳健將令我佩服，他們能達到的地方，我只能望而生嘆。膽小的孩童和女士只泡在靠岸的地方，高手則在兩岸來回穿梭，像顆魚雷，旱鴨子也不少，總會在岸上猶豫不決，最後勉強下水，也不會讓水超過膝蓋。成功的人也許總是視若無物，而怯懦的人什麼都看不明白，像我這樣的半罐水卻事事關心，江岸就像理想的起點，能跨出去的人並不多。

　　夏天除了游泳，還可以去江邊的茶攤，約上朋友，帶上瓜子、花生和撲克，在茶桌上一邊說笑，一邊看牌，一個下午不知不覺就消磨掉了。並不是什麼樣的茶局都有意思，如果談要事，比如約見客戶，喝茶就沒有喝酒的效果突出，嘉陵江的江風還會不時打亂話題。倘若心情不好，去哪都沒意思，坐在嘉陵江邊顯得格外蕭瑟，彷彿一個失意的人重歸故里，所有的憂傷和不悅表露得一清二楚。心情開朗，到處都是樂園，無論是幾個人，還是一個人，在嘉陵江的岸邊喝一口茶，看見的江水比以往更加清澈。

　　陽春五月，岸邊會有很多人放風箏，天空飛着大大小小的風箏，有高有低，有各種造型，孫悟空，龍和鳳等，大小老幼各自牽着風箏線邊拉邊走。我放過風箏，不過沒在嘉陵江邊，而是在我家后的山上，我和我哥把風箏放得很高很高，用了幾根風箏線，連家裡的繩子都接上了。看着別人放風箏，我並不是很感興趣，帶着風箏不停跑，卻紿終也放不飛的人，我也不會嘲笑，因為“我不放風箏好多年”了，該怎麼放，我也記不太清楚了。看那些風箏放得高的人，他們總是泰然自若，從來不慌亂，一隻手拿着線輪，另一隻手嫻熟地收放，那大概就是高手吧！儘管他們從不聲張。

　　嘉陵江的大橋原來只有一座，這幾年來，又新修了好幾座，我最懷念的還是原來的老橋因為它最熟悉，其它的很少去。第一次過大橋，是因為手摔折了，要去對岸的龍醫官醫院接上，我忘記了當初是如何經過的，那種跨越大江的想象令我感到激動。後來，我獨自走在大橋上時，凜冽的風吹得我不寒而慄，我思考着這座大橋如何連通兩岸，尋找着連接我與意中人之間的紐帶。兩岸的距離決定了橋的長度，心與心的距離等於兩個人之間的隔閡，一座橋樑便可打破一條江的阻隔，而兩個人的距離並不容易測算。

　　在小時候，印象最深的是嘉陵江的鵝卵石，非常大，非常堅硬，在江床上鋪得厚厚地，在其它小溪、小河裡從來沒有見過，有一次在江邊，我學會了吸煙時如何吞下煙味。夜晚經過江岸時，城市的燈火輝煌，我卻更加好奇那幽暗的江面。為什麼在白天浩浩蕩蕩的大江，在晚上卻失去了氣勢，顯得不怎麼起眼？漲洪水時，滿滿的江水似要溢出，膨脹的感覺好像快要撐破江堤，想象它以前其貌不揚的樣子，這個時候我突然開始敬畏它。我們像熟悉的老友，相交不淺，無論是低潮時，還是意氣風發時，我們相知相悉，未曾有過隔閡，見到它，我的心跟江面一樣坦闊。

　　走在濱江大道上有一種休閑的感覺，林間的石凳上偶爾坐着休憩的人，談戀愛的，遊玩的，來來去去，匆忙的人也會放慢前行的腳步。當我滿懷心事地來到嘉陵江邊時，心中的憂愁已經消了一半，一河江水，何時不愁悵，但卻永遠流動不息。當我成天在失戀的陰霾中度日時，想一想嘉陵江，便能找到一點清醒，河水下埋藏了多少不幸和失意，河面上映照着理想和未來的圖景。在去過的任何地方，都沒有嘉陵江邊的自在，這裡我見過各形各色的人和世間百態，像一個遊樂場，像一個避風港，每一個人都各有所得，互不相干。

　　17歲的學校里的那條林間道，我看到意中人最美麗的面貌，她的心中若有所思，臉上浮現着笑容，多麼像個天使啊！儘管不是來拯救我的。我獃獃地不知所措，我看見那時的天空格外開朗，幸福的錯覺令我陶醉，以至於沒有發現她已離去。曲終人散，我卻仍在回味，那條林間道像似夢的終點，我得到了幸感的感覺，便不再奢望，浪漫的記憶已足夠珍貴。那所學樣註定是一個傷心之地，我斷然不願再回去，不願勾起憂傷，重溫舊夢，我找到更好的去處，在嘉陵江岸，樹陰中的濱江大道上瀰漫著溫情。

　　在廣州南沙的一條小河邊，我常坐在那裡想念遠方的人，河面波光粼粼，照着萬家燈火，心中的思念在河中倒映成孤獨。我愛那條河，就像愛心中的人，那條河被裝進詩里，隨身而行，那個人已離我而去，不再復返，那時的情意也隨意河水赴海而去。當我看到嘉陵江，那條河難以被想起，與茫茫大江相比，它顯得微不足道，我想起那句話：“天涯何處無芳草”，眼前的嘉陵江儼然像一座大森林。我的心事在大江面前無處隱藏，愛與不愛都顯得格外鮮明，我的愛從來都像一江水，綿綿不絕，直奔大海而去，從不回頭。

　　在南充是繁華的街道上，我大搖大擺地走過，並不是我故意招搖，而是不願表露心中的哀傷。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我愛的人不愛我，在相愛與離別之間的折磨，其中的滋味需要獨自品嘗。一廂情願的愛更加純粹，更加投入，以至於離別到來時，都未曾感到遺憾，沒有傷心，轉身離開時都那麼乾淨利落。一腔苦水只有嘉陵江水能稀釋，一去不復返的江水啊！請載着我的愛情流向大海吧！把所有的哀愁都留給我，不會寂寞。

　　淌過嘉陵江的水，我才知道世事高深，若能像只魚兒永遠在水裡游，那該是多麼幸福啊！沒有憂愁，也沒有束縛，永遠都自由自在。世間的愛情是否比魚水情深？讓人寧願憂愁也不思飯飽。要嘗盡紅塵多少愛恨離別？才能看到彼岸的枊暗花明。折一隻只千紙鶴，放入嘉陵江中，讓它們隨着河水慢慢流走，多少段戀情，多少份愛，都讓它們隨風而去，不再掛懷。四處漂流時，我未曾想起過嘉陵江，但若安定下來，便能在夢中見到它，月光打在江面上，趕着波浪，我能感覺到它平靜的心裡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