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芩麻菜鑽天

　　又到了一年的農曆三月初三了，每當這個時候，我就經常想起小的時候大人們常說的那句農諺：“三月三芩麻菜鑽天”。那時候並不知道每年的農曆三月初三是怎麼回事，只知道過了三月初三以後，我們經常吃的一種野菜——芩麻菜，就要長出來了，爸爸媽媽也從此開始督促我們到野地里去剜芩麻菜了。從我記事的時候起，就記得芩麻菜是我們家飯桌上出現次數最多的菜肴了。

　　我的童年時期，正是三年自然災害的前後那段時光。那時，家家戶戶的生活都很清苦，一年也見不到幾滴油星兒，更別說炒菜和肉食了，因此，野菜差不多成了家家戶戶的主食了。三年自然災害那幾年，地里的野菜都找不到了。

　　記得那一年，一九六一年的春天，人們經過了一冬的寒冷和飢餓，終於盼來了春天，盼來了生存的希望。三月三過後，人們便都走出家門，到野地里去尋找剛剛破土而出的芩麻菜芽，用以充饑，那份艱難，不亞於大海里撈針，因為菜長出來的太少，而剜菜的人太多了。有一天，早早起來——那時人們餓得也睡不着覺，天沒亮就都起來了。爸爸媽媽就開始準備去剜野菜的用具了，早晨吃了點雜麵、乾菜糊糊，爸爸媽媽帶着比我大4歲的姐姐，就要去很遠的野地里去剜芩麻菜了，臨出門媽媽囑咐我在家好好看家，還要看好不會走路的弟弟。那時我最不願父母外出勞作了，是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給我們做飯吃。媽媽看出了我的心思，便告訴我：到下午4點鐘就回來了，並哄着我說，回來之後給我做用“葯苗兒”蒸的苞米面餑餑。我們稱的“葯苗兒”，實際上就是野地里的牽牛花的根，在開春兒的時候，牽牛花還沒有破土的時候，它的根系特別發達，剜出來很長，像粉條粗細，白色，吃起來很甜，用它和在面里做餑餑，又清香，又甜。那時能吃上一頓這樣的餑餑，簡直就是一種奢侈。在這種誘惑下，我答應了留下來看家。

　　我們家那時有一口座鐘，媽媽告訴我，等小針指向4，大針指向12就是4點鐘了，也就到了媽媽回來做飯的時候了。那時，在我幼小的心靈里，什麼企盼都沒有，唯一的就是能吃上飯、吃頓飽飯。爸媽走後，我帶着弟弟就開始苦苦地盼着大人們回來的時間。一上午還算好過，畢竟早晨吃了點東西，可沒到中午，那點東西就消化沒了，弟弟餓得直哭，我餓得也難受，兩眼眼巴巴地瞅着座鐘的指針慢慢地跳格子，覺得時間過得特別的漫長，有時感覺時間就像停滯了一樣。其實，那時我也是剛剛記事兒，對許多事情還是懵懵懂懂的。到了下午2點鐘，我實在餓得不行，感覺爸媽走了好像有幾天的時間了，盼啊盼啊，忽然腦子裡突發奇想：媽媽不是說等鐘的小針指向4，大針指向12的時候就回來了嗎？那我何不把鐘的指針快點撥着呢？哈哈哈，於是我便搬來了凳子，爬上柜子，打開座鐘的門兒，把鍾撥快了1小時！那時也知道，就是撥到位，爸媽也不能馬上回來，心裡就是覺得這樣做，那份希望、那份企盼就會來得快點，心裡也少了些那種煎熬的痛苦。

　　終於等到了爸爸媽媽和姐姐回來了，他們今天的收穫還不小，臉上都帶着笑容，可我看到他們便哭了起來，指着鍾埋怨他們現在都5點多了，怎麼才回來？爸爸媽媽看看鐘覺得時間不對勁兒，經過一核對，鐘快了一個小時，便問我是怎麼回事，我不好意思吱吱唔唔地告訴了經過，爸爸媽媽聽了都逗樂了。媽媽說，這孩子真唬啊。可爸爸卻說，我兒子不唬，他能想到把鍾往快撥，讓時間過得快一點，說明他很有想象力，將來一定有出息。我當時臊得都無地自容了。直到後來許多年，姐姐還拿這件事來取笑我。想起來當時也都是因為飢餓的原因，總是盼着美好的事情快點到來。

　　後來，我們漸漸大了，生活也逐漸地好了起來，芩麻菜雖然不像困難時期在我們生活中的重要了，但每到一年的三月三之後，我們也都要到野地里去剜剛剛長出的芩麻菜，回來蘸着醬吃。芩麻菜不單單人可以吃，牲畜也可以吃。那時，我們放學回來，家裡都要給我們安排任務，要剜一筐芩麻菜回來餵豬，我那時貪玩兒，為了能儘快完成任務，每次我都挑小一點的筐，為了這事還經常和姐姐弟弟吵起來，不免遭來一頓父母的罵。有時，為了能讓菜儘快滿筐，就把已經蔫了的芩麻菜放在水裡泡一泡，等菜支棱起來了，在往筐里虛騰地一放就滿了。而姐姐剜的快，每次都是筐里摁得滿滿的，回到家我的勞動成果每次父母都不滿意。

　　長大成人之後，我才知道，三月三在我國各民族中有各種節日的稱呼，也是我國民俗節日最多的日子，但在我們這裡，更多的是把它當作“踏青節”來過的。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工作也有了閑暇，每當到了三月三之後，春暖花開，大自然充滿了一片綠色生機的時候，我便找個天氣好的工作休息日，外出走走，有時約上幾個朋友一起出去踏踏青、吸吸氧，舒緩一下工作的緊張與疲勞，感受一下春日的溫暖。我後來的成長和工作，雖然沒有像父母說的那樣有出息，但也算沒有完全辜負父母的期望。

　　現在，也知道了芩麻菜的營養價值，大地里這種野菜越來也少了，人們開始搞起了芩麻菜的種植，而且成了商品打入了市場，成了人們一項經濟收入，芩麻菜在餐桌上也成了珍品。社會變化之大，生活變化之大，都是人們難以預料的。但一想起“三月三芩麻菜鑽天”這句農諺，我就不免想起芩麻菜伴我度過的童年生活。我的童年生活也像芩麻菜一樣，有着淡淡的清苦，但也正是這種淡淡的清苦給與了我生活成長的營養，從小便開始歷練我的人生。這份經歷以及我後來的許多逆境中的抗爭，培養了我生存的能力和好強的性格，也讓我學會了知足，在幾十年的工作中能夠以一顆平常的心對待人生的各種境遇，不為一時的榮祿而喜，不為一時的艱難而悲，心中懷着一顆感恩的心，快樂永遠伴隨着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