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上

　　東風瘦，拂堤柳。獨立在我們曾經約會的地方，微雨涼，燕成雙，無限淚傷穿透心腸。古道旁，桃色泛香。憶起紅塵舊夢，揮不去的是那霧樣的惆悵，盈心漾漾。絲絲冷雨襲來，催着紅花謝芳。落花飄恨，片片話凄涼。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

　　思念在記憶里打着滾，追尋的只是那粉紅色的殘跡。那天，細雨綿綿，風遞花香，坡下的桃花害羞地遮着殷紅的俏臉，若隱若現，楚楚動人。你我一起在雨中踏春，你說這樣就沒人打擾我們了。其實，我知道你是厭倦了世俗的爾虞我詐與鈎心鬥角。我當然想尋找屬於我們的桃花源。可是，黃泉碧落，紫陌紅塵，何處會少了那幾分紛紛擾擾呢？或許你真的不屬於這個世界。

　　你就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興奮地踏着一襲落花，踏着春泥上的青荇。你綻放着燦爛的笑容，說踩上去真舒服，軟軟的，綿綿的。我會追着你，為你撐傘，再三叮囑你別著涼了。你全然不聽，醉心於大自然中，無拘無束，無憂無慮。你跑着，蹦着，跳着，轉着，無處不流淌着你清泉般的笑聲。看見你久違的純真的笑靨，我久懸着的心終於可以得到一絲安慰。

　　你轉過身來，清風微擺着你的衣角。你揮手喚我快點跟上。我索性收起了傘，與你沐浴在東風裡，徜徉在細雨中。你掬起一朵濕潤潤的花，問我她的名字。我呵呵笑起來，說你真是個傻丫頭，怎麼連牽牛花也不認識。你羞答答地向我撒嬌，說我好壞，臉上泛起了兩個淺淺的小酒窩。我看着你，狡黠地笑着問道，我壞你怎麼還和我在一起。你故作一本正經地說你就喜歡我這樣的壞人。你臉色微紅，秋水明眸里流露出無盡的愛意，這一切會永遠刻在我心裡。如今路邊的牽牛花又盛開了，開得那麼妖艷，可還會有誰彎腰來采呢？你知道嗎，是你詩化了脈脈紅雨，詩化了點點落紅，詩化了濃濃春意。有你，春天才會更美！

　　那時，我們倆相依在古橋上。那是一座歷盡滄桑的石拱橋，也是我們相愛的見證者。此刻，他正安靜地躺在河床上做着夢。河面上氤氳着濃濃霧氣，那拴在岸邊的小船似是漫步於雲端，頗有節奏地扭着身子，在跳着舞哩。我拉着你的手，帶你搖着烏篷船，與你遨遊於仙境之中。

　　……

　　木雕流金，歲月漣漪。七年了，每晚都獨坐在窗前，凝眸遠望。窗外，一溝殘月，夕夕都成玦。茫茫黑夜，萬家燈火稀，幾點流螢明滅。屋內燈暗書亂，簾幕映隻影。驀地，不知何來的琴聲流進屋裡，流到耳畔，流到心房。琴聲悠悠，時遠時近，如泣如訴，不禁牽動了我絲絲情愫，唯有默默凝噎。低徊往事，恍惚如煙，雖與你塵緣已斷，但情思難斬。奈何瀟湘人遠，陰陽相隔，只能無言空彈淚。夜夜盼你，盼到的只是人杳杳、情綿綿、恨悠悠。人世間最可怕最可悲的莫過於兩情相悅卻只是情深緣淺罷了！

　　那晚，雨閃着鬱郁的眼光，寒煙在雨中哭訴。我回了趟我們曾經雙棲之處。輕輕推開房門，那墨香書馨的氣息竟還在，淡淡的。那一件件稔熟的物什經年依舊，只是塵音已絕。想到這裡，我心如刀絞，再也按捺不住了，任憑淚水肆意流淌。可是，儘管歲月塵封了東瓶西鏡，塵封了紅妝綠台，卻塵封不了我這顆愛你的赤心！屋外暮雨瀟瀟，狠狠地敲打着冰冷的地面。突然瞥見以前寄你的紅箋。輕輕抹去那層厚厚的灰塵，字跡已然有些模糊了，但張張都裝滿了故事。憶及往事，我情不自禁，淚水漣漣，滑落在紙間。想想已為你擱筆七年了！目光緩緩移動着，最後定格在那張方桌上，彷彿又看見了我們倆為生計忙碌的身影。閑暇時，我為你揮毫寫詩，你為我作畫題詞。那時我們常常把精心製作的一幀幀詩畫裝裱掛在屋內。我們還互為對方畫了肖像，說是等我們老了沒用了拿出來看看。可是，你永遠也不會老了。我們也時常在一起呢喃，可現在涓涓心事只能說給自己聽了。

　　回溯那天，在方桌旁，你躺在我懷裡，我撫着你。你說萬一有一天我們其中一個先走了，另一個要好好活着，就算是為了對方。當時只道是尋常，我便隨口答應了。你淡淡輕笑，流出了兩個甜甜的酒窩，在白熾燈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可人。造化弄人，我竟沒聽出你的弦外之音。後來，你悄悄走了，一切就如一個輕輕的夢，我與你的生活因此也沒有了交集。

　　……

　　空回首，半生浮萍，幾度春秋，幾許深情，幾番思量，都化為一江春水，脈脈東流。因你，我嘗盡了人寰的愛恨甘苦；因你，人間還有我的隻身孤影。

　　雨弄哭了花，盪起了清風的呼喚春泥的心軟。庭院芳菲盡，伊人仍未還。東風吹，落花飛，殘下一簾幽夢空悲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