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父親

　　渾渾噩噩便就是時光匆匆，時間已是過了七載。

　　窗外不知下起了今年的第幾場雨，彷彿從年頭開始就開始了，一直下着，偶爾來那麼一場，纏綿，而不連貫，隔三差五地下那麼一場。久違的陽光繼續久違的來，我也才算見識到什麼是煙雨江南了，雨中帶點微微刺骨的風，渾濁的天空連整個心情都蒙上了灰色，雙眼迷離的朦朧氛圍里，很容易讓人浮若夢中。

　　下着細雨，回了趟家。

　　家鄉，彷彿不曾改變，但似乎潛默移化中又帶有點變化。村裡，年輕人都外出了，加上村子本來就不大，這樣一來村子更顯寂靜了。到自己家門口時，只能提着褲腳，身旁的雜草灌木經過嚴冬的淬鍊，勢頭雖少了些鋒芒，枯衰冷黃的，但那份韌性還在，會蟄人。

　　小的時候，在這條路上總喜歡歡快跟着父親後面屁顛屁顛地跑這跑那，他有時候在院子里串個門，我都要膩着他。記得家裡曾經種過西瓜，好幾畝的地，隔家有七八里遠。從立冬起，父親就扛着鋤頭早起晚歸的，放寒假時，每天的飯都是我一顛一顛興奮既高興地送的，那時候就傻傻的問父親：“種這麼寬的西瓜，怎麼吃得完哦。”

　　這時的父親偶爾會彎下身，摸着我的頭，對我說：“到時候我們全家都撐開了吃，我的小阿聰呢，一個接着一個拿着勺子挖着吃，好不好？”

　　“呵呵，嗯。”小時候的世界里總是對吃的事情那麼在意和滿足，我小小的內心一直從這個冬天開始憧憬。有了憧憬的日子總是令人有動力，彷彿這幾里地的距離已經不是萬水千山般的阻隔了。

　　過了幾年，父母親也隨着大潮出門闖蕩去了，留下我和哥哥跟着爺爺在家裡。按理說，其實小孩子的天性只要有得好玩，便就心滿意足了，所以他們的出門，在我們眼裡並沒有太多的在意。只是在家的日子，偶爾會從喝醉酒的爺爺那裡反覆聽到父親的光輝歲月：父親一早在十六歲就跟着爺爺出門闖蕩了，父親其實成績很好，只是那時候村裡的政策是一個家庭里只能有一個讀高中的，父親排行老二，就輟學了。之後上廣西，走貴州，都是一程程走過來的。爺爺是補鍋匠，父親一進一個村就到處吆喝。每每聽到此處的我，總不免好奇地天真的問爺爺：“爺爺，爺爺，你們跑到那麼遠的地方，怎麼聽得懂別人說話呢，我一個同學就是附近一個鄉的，他說話就不怎麼好懂了。”

　　爺爺這時擼了擼鬍鬚，醺醺的酒味中，笑呵呵地說：“我們也學了幾句那邊的方言，廣西的是壯語，是這樣......，貴州的是.....。”抑揚頓挫的聲音中我總是捂着肚子咯咯地笑着說：“父親回來要他教我。”

　　父親終於回來了，和母親提着大袋小袋，買了好些東西，而我已是讀初一了。不知道是時間生疏了我們，總是覺得彆扭，我都不太敢去接近父親。作祟的是這顆慢慢成長的內心嗎？

　　時間不長，他們又要出門了，我懵懵懂懂地送他們上車，原本以為送完他們，我也會如以往一樣跟着院子里的小夥伴們玩耍起來。可就在他們車走的那一瞬間，我緊繃著的內心突然崩塌，跌跌撞撞麻木地回到家，蒙在被裡哭的稀里嘩啦，一直哭得自己都沒知覺才昏昏睡去。

　　日子就像偷跑的小孩，無聲地溜走......

　　曾經我以為，如果我能夠看到自己的背影，我想它一定很憂傷！因為我把快樂都留在了前面。高中的時光，我迷戀上了網吧。至今都能感覺到那種逃離課堂的，逃離生活束縛的暢快淋漓，在刀光劍影中你與爭鋒！可是這種貌似快樂的瀟洒日子裡，更覺得無盡空虛，可除了此，你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直到一天的晚自習，班主任把熟睡的我喊起，當時還發懵，心想着老班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後來是要接電話，一聽是父親，我掩上門出去。

　　“父親。”我小心翼翼地喊着。

　　“嗯，最近怎麼樣？”

　　“還好，只是生活費快沒了。”

　　“我明天給你去匯，對了，好像聽你老師說，你現在經常去上網了，是不是啊？”父親的聲音一如往常，並沒有多少責怪的意思。

　　我在心裡打鼓着想，老師告狀挺快的，我掩飾地說：“沒有經常了，只是偶爾去。”

　　“阿聰，今後少去些，我並沒有一定要求你考上大學什麼，希望你讀書讀得有用，讀得開心就行，上網你可以放假去上上，還有，別跟別人混壞了，社會很複雜，人心也各異，你交朋友多注意。”父親語重心長地說。

　　後面的聊天大半忘卻了，而我卻在此時濕潤了雙眼。

　　其實到今天我都不知道，父親對我，和對我哥的教育方式為什麼這麼截然相反？對我是這種完全放養的方式，對我哥卻是嚴厲的方式。或許他早就知道我和我哥的本性，所以才因材施教的。哥哥一直成績好，後來考上名牌大學，我從小成績不上不下的，就讓我自由的生長。我不知道這樣的方式會有什麼樣不一樣的人生過程，只是我知道，我很開心，我很慶幸，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少了些拘束和壓力，即使在莫名長歪的時候，他也會把你寬容的扶正。

　　父親一走七年，曾經我都不太敢提筆寫他，因為我怕自己會情不自禁地濕潤了雙眼。好在，歲月總在癒合人們的傷口，只是，會在某個星空的夜晚，我會想起你，我親愛的父親！

　　有些事發生在昨天，已忘了，有些事過了許多年，卻還記得。

　　有些人在你身邊，可是已經遠了，有些人遠了，可是他就在你身邊。

　　這些我們至親的人，我們成長歲月里的一盞燈，我們是在他們的照輝下長大的，從出生，到咿呀學語，到中學的叛逆，青春的無處安放.......

　　一程程鋪墊了我通往遠方的路。

　　浮生若夢，世事如雲，這短暫的一生時間裡，如果有什麼是永恆的話，我想，那便是親人的恩情。

　　人生在世，有些恩情或許不能報答，來不及報答，那我只能銘記！

　　2013.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