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小景

  從軍退戎那一年,姥姥走了。

  姥姥走的時候,我沒有去送她,我最親的人。不是因我的過於無情,這個久別故鄉的浪子,拼搏半生,回來了,一事無成。無顏見親人的無奈、悲痛和凄苦,以及自身難以言說的病變,豈是常人能解。

  我的整個童年,幾乎都是伴隨着姥姥過來的,只有巴掌大的時候,我應該就被父母扔在姥姥身邊了。那時候計劃生育緊張,我上面是個姐姐,生了我,面黃肌瘦而乾巴實憔的,那餓飯的年月,正是國家文化大革命後期,三年自然災害,人人吃不飽穿不暖的,我那多病而乾瘦的沒命的樣子,迫使父母有再生一個兒子頂家的念頭。就這樣,我被送到姥姥的身邊。

  姥姥的家在一片山岩之下,一條公路穿越其間,夜間,老是聽到車輛馳過傳來的隆隆聲響。“你長大了要做什麼”?姥姥問,“我要學開車”。“你開車要做什麼呢”,“我長大了,開車來接你”。 天黑黑的夜,在姥姥的懷中,我跟姥姥有一嗒無一嗒的說話,不知什麼時候就睡著了。自我記一點點事起,姥姥跟幾個舅舅是分開來住的,在一個窄窄的小巷子似的空間里,不知是誰教的,小小的我嘴裡整天唱着不知名的歌謠:“高粱桿,節節長,打把傘,掛燈籠。燈籠謟我短命子,我在河北栽瓜子,瓜子紅,李子紅,我在桃樹上掛燈籠········。我有三個舅舅,表兄弟表姐妹很多,我瘦弱的樣子經常會受到欺負,姥姥見了,大聲吼罵她的孫子,領着我,摟我於懷中。後來,姥姥由三個舅舅輪流供養,這個月在大舅舅家,下個月在二舅舅家,再一個月呆在三舅的家裡。我也跟着姥姥,這個月在這家,下個月又在另一家,吃着幾個舅舅家的飯,一直長到快入學的日子。

  我已經到了要入學的年齡了,母親把我領了回去,我的童年就這樣跟姥姥告別了。雖然這樣,姥姥也會經常來看我們的。從姥姥家到我的家裡,大概要走一個多小時,那時候姥姥已經七十多歲了,但身子骨依然硬朗康健,每次都徒步往返的,到我的家裡來玩,給我們縫補衣裳,陪着母親說話,陳年舊事、家旁四鄰、生活瑣事,反正有着她們自己說不完的話題。那時候家裡養着幾頭豬,關豬的地方沒有門,父親不知道從哪裡搬來一塊大石板,寬寬平平的剛剛擋得住,然後從石板中間挖個孔,一根木頭頂住兩端做門,每次餵豬關門的時候,我們最吃力,搬也搬不動。有一次母親不在家,小豬從裡面跳出來,把石門打翻了,剛好姥姥在旁邊,傷了腳,好幾個月不能動。肚子餓了的時候,我們經常烤土豆吃。一火爐的土豆,一入火就烤得香噴噴的,半生不熟時,我們已經饞得不行了,抓起來這個啃一口,那個啃一口,姥姥牙不好,只能看着我們乾瞪眼,到熟了的時候,火爐裡面已經沒有幾個了,我們都飽得吃不動了,才看見姥姥從火爐中抓出來粉粉的吃。

  初中結束的時候,我家徒四壁的故鄉已無從承載我的未來,離開家鄉,離開大山,向遙遠的天邊,我坐上風馳電擎的大車,向著命運改變的方向,向著遠方,我作別 這片熱土,望着漸行漸遠的土地,我回頭望故鄉。

  二十多年過去了,姥姥終以不在,而我身在異鄉,想必墳土之旁,雜草深深,而身在他鄉的遊子,竟不能掬一把土、清一片草,異空之下,每每想起而淚水盈眶,兒時的童謠又在心底響起:“高粱桿,節節長,打把傘,掛燈籠········”

  姥姥已經永久的離開了我們。十多年過去了,我真想念她。

  道百年記於溫州

  2013,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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