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本是一首歌

　　一天夜裡，駕車回家，車裡迴響着陳奕迅和王菲的《因為愛情》，也許是《致青春》大紅的關係，這一番經歷歲月發酵的真情對白令我十分感慨。半生換來半生緣，那緣便在歌聲中。人生，或許就是一首歌。

　　七十年代末，生活似乎悄悄地有了一些改變。一天，爸爸推着他的那輛老鳳凰自行車從外面回來，車后的書報架上捆着一台春雷牌電子管收音機和一台沒有包裝的電唱機，這就算是家裡最重要的大件之一了，半條街的鄰居都出來嘖嘖稱奇。從此，家裡就有了王潔實謝麗斯朱明瑛的歌聲，還有《划船曲》和《哎呦媽媽》，讓我的腦海里第一次有了東南亞的印象。

　　那時候，我上的是寄宿制幼兒園，周一至周六住在幼兒園，周六晚上回到家裡。每次來去幼兒園，都要經過天封塔、城隍廟、月湖和天一閣，去的時候，多希望那條路會永遠走不到頭呀，因為，要一周時間離開父母，對一個4-5歲的孩子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折磨；離開幼兒園的時候，多希望那條路能短一些呀，因為馬上就可以回到那個溫暖的家，家，便是一個孩子最美麗、最安全的城堡。星期天上午，爸爸總要早早地把唱片放在電唱機上，讓家裡充滿歌聲，這是短暫而又快樂的時光。從此，伴隨着那些熟悉的歌聲，和父母一起度過的那些星期天，便成為一個小男孩心中最美好的童年記憶。

　　後來，自己也有了孩子，越發能體會到父母之愛的偉大，感受到了孝順兩字的份量。看到父母漸漸老去的身影，原先不以為然的父親節、母親節變得越來越清晰。可是作為兒子，要對着父母說出“我愛你”三個字，竟然是如此的艱難，只是悄悄地幫着爸爸把米袋子放進米缸，默默地幫媽媽把菜搬到餐桌上，然後，坐下來陪着爸爸媽媽聽一聽那些老歌，一起回味當年的幸福，那便是父母最幸福的時刻。

　　上小學后，存在記憶里的是《讓我們盪起雙槳》，只要一想起這首歌，眼前便浮顯出綠樹、紅牆、白塔和平靜的湖面，似乎，這首歌就應當屬於北海公園。雖然，北海公園遠在北京，可絲毫沒有影響我把兩者聯繫起來。每次經過月湖，看到湖面上的那些小船，心中就會流動輕快的旋律，想起童年的時光。直到高中，有一年暑假，和一群同學相約騎車到了東錢湖，在湖上划船時，大家唱起的還是《讓我們盪起雙槳》。甚至到了戀愛季，和女孩蕩漾在水面上，心中泛起的依然是這首歌。二十年過去了，聽到黑鴨子演唱的這一首歌，總會想起班主任老師，總會想起幾個同學，心中總有一種濃濃的眷戀之情。

　　有一回，偶然和辦公室的美眉聊起，安妮寶貝是我小學和初中的同班同學、又是高中時的鄰班女孩，美眉的眼珠子幸虧有眼眶擋着，否則一定會掉下來砸在腳面上。從此，便以一種無比崇敬的眼光看着我，讓我也有了一種從安妮寶貝的稿費里分得一杯羹的感覺。畢竟，她們的大學時代就是讀着安妮寶貝的書度過的。我卻全然不同，在我的記憶里，安妮寶貝永遠是那個穿着淺色長布裙、剪着短髮的女孩，永遠是那個有些獨來獨往，把一腔心思付諸於日記的女孩。留在我心中的色彩，永遠是淡淡的青灰色，就像矇著一層薄紗。最後一次見到她，是高三畢業后的那個暑假，我騎着自行車，跨了半個城區去她家聊天，談的是席慕容的詩，還有三毛與荷西的愛情，留在記憶里的，便是齊豫的《橄欖樹》，便是王傑的《一場遊戲一場夢》，留在記憶里的，永遠是淡淡的憂傷。

　　邁入大學的校門后，耳邊響起了《同桌的你》，如果夏夜裡，一個男生抱着一支吉他，坐在江邊輕輕吟唱這一首歌，就一定會被女生所圍觀。那時候，學校舞廳里，常常迴響着《冬季到台北來看雨》，每每聽到這首歌，總會想起等在女生樓前，約女孩去跳舞的場景。有一次，學生會女生部舉辦女主人公舞會，讓女生邀請男生跳舞，那一刻，男生們竟然也像待嫁的新娘一般，在不多的幾件衣服里挑選最帥的妝扮。其實，在男生的心裡，也存有被愛的渴望，在女生的心中，也藏有向心儀的男生示愛的願望。這一夜的舞會如此美好，後來成為了我大學青春歲月的一個註腳，以至於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孟庭葦成為CD盒裡的標配。

　　自此以後，還有一些人、一些事會走進我的心房，成為了生命中的一首首歌。有些歌如林黛玉之於賈寶玉，曾似相識，第一次聽到便一見鍾情，如同那首《思歸賦》，從此成為牽挂；有些歌初次聽來，似乎並無太多的感觸，甚至還會覺得有點沉悶，可時間長了，卻發現如醇酒般值得回味，一旦體會到這樣的味道，便再也放不下，願意與之生死相隨，如同《傳奇》；反倒有些歌，咋一接觸，濃烈得象威士忌一般，讓人無法自持，但卻只維持了一夜的醉，醒來時，卻發現如此的不堪回首。歌如此，人亦如此。

　　歲月本是一首歌，經歷過的人和事便是那曲譜中的音符，成為我生命中或高亢、或舒緩、或歡樂、或悲傷的樂曲。有時候，某些音符只是淡淡的背景，有時候，吹過來的風會悄悄地轉了方向，背景便成了重音，有時候，重音又變成迴旋，直至今日都無法忘懷。

　　歲月本是一首歌，我們都是譜曲的人，當我們把這些音符寫在五線譜上的時候，或許並不知道，這首歌對於將來意味着什麼。這便是我們的宿命，人生無法跳出的輪迴！我們的樂曲還將繼續，既是如此，就讓我們珍惜每一次機會，讓愛成為這首歌的主旋律，至少，這會讓我們少一些遺憾。

　　夜裡，我點亮檯燈，坐在窗前靜靜地看書，身後傳來侃侃的《滴答》，生命就在這樣的滴答聲中悄悄地流逝。我們終將漸漸老去，等到那一天，回望的時候，我們應當可以欣慰，至少，在我們生命的樂曲中里還留有一些美好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