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饅頭

　　我愛麵食，尤好饅頭。我吃過各式各樣的饅頭，渾圓飽滿的高庄饅頭，溫熱鬆軟的刀切饅頭，精緻可人的花式饅頭，以及散發著甜味、奶味、肉味等各種風味的小饅頭。熱氣騰騰的饅頭，總能讓我口舌生津，大快朵頤。我以為我嘗過了最好的饅頭，然而那一次……

　　那是春季開學的第一天早晨，還未從假日的慵懶中恢復過來的我，匆匆從桌上抓起飯卡就往食堂里沖。天上飄着毛毛細雨，涼沁沁的直往脖子里鑽。我縮緊腦袋，裹緊衣服，蹋一路雨水，逆一路東風。食堂就在前方，前進！

　　稀飯、饅頭的熱氣瀰漫在食堂上空，氤氳着我飢腸轆轆的軀體。喝粥聲，吸奶聲，嚼食聲，“呼呼”“吱吱……”“叭叭……”是這個清晨最美妙的交響樂。肚子也非常合時宜地“咕咕”唱和起來。

　　窗口空蕩蕩的，像飢餓的人張大了嘴巴，買早點的女師傅無精打采地張望着顯得有些空曠的食堂。我三步並兩步來到了窗口。“我要……”我邊說邊把飯卡放到刷卡機上，目光卻緊緊地盯住那一盤白面饅頭。“兩個饅頭，一碗稀飯。”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顯示屏。“一塊一毛”，刷卡機上顯示出餘額。我有些尷尬，這才想起上學期期末因為心急回家而忘記了給飯卡充錢。看來，今天只能委屈一下肚子了。

　　“一個饅頭吧”，由不得我挑三揀四，一塊一毛也只夠買一個饅頭了和半碗稀飯了。

　　“咦？怎麼是兩個？”望着餐盤裡兩個冒着熱氣騰騰的饅頭，我狐疑地抬起了頭。“是一——個——饅頭！”我以為師傅聽錯了，又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

　　“一個怎麼夠，還要上半天的課呢，平時不都是兩個嘛！”她邊說邊麻利地盛了一碗稀飯放到我的餐盤裡，然後很爽快地刷掉卡里的一塊一毛錢。“這……”，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於是沖她你笑了笑，小聲地說了聲“謝謝！”

　　她是誰？她在這裡幾年了？她怎麼知道我一頓要吃兩個饅頭？不過吃了這麼多年的食堂飯，今天還是頭一回沾到便宜。肚子，你有福了！想到這，我的心中掠過一陣竊喜。

　　我趕緊找了個臨近的座位，準備狼吞虎咽。一抬頭，猛然發現，她正在刷飯卡，“一塊三毛”，刷卡機上顯示着我早飯所欠的費用。快到嘴邊的饅頭，愣在了半空，張開的嘴，好一陣才合攏起來。

　　“原來……原來，我沾的不是食堂的便宜；原來，我以為她只是因為窗口沒人送個順水人情……”一股愧疚湧上心頭。

　　我不禁打量起這位阿姨，她大約五十來歲，中等身材，黝黑的皮膚，臉上布滿了皺紋，看起來慈眉善目。這個我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多年來，我的眼睛始終貪婪地盯着飯菜，卻從未認真地關注過她。

　　她收好了飯卡，拿起抹布仔細抹擦桌子上飛濺的稀飯，抹好桌子，她又重新站到窗口前張望顧客，有那麼一會兒，她站在原地不停地扭着腰。吃飯的人越來越少，她就一直這麼直直地站着。

　　原來……原來您一直在這裡，而我卻未曾發覺。

　　不知怎的，那天的饅頭嚼起來似有百般滋味，那位賣早點的女師傅，女阿姨，我們的阿姨讓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我們總是在心安理得地享受各種各樣的服務，我們急切地關注服務的質量卻從未關注過給我們提供服務的人，他們的冷暖，他們的辛酸……他們知道我們愛喝什麼口味的茶，他們知道我們穿多大號的衣服，他們知道我們喜歡用什麼牌子的鞋油，而他們呢？

　　那是我有生以來吃得最好的饅頭，亦是讓我永生難忘的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