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劫

　　出了家門就是田野，這是我的棲息地。農舍就是燕子生息繁衍的樂園。小時候，常常羨慕別人家椽新瓦亮出巢回巢的燕子寄於檐下，而從不光顧我家煙熏火燎低矮的破舊房舍。但家鄉人都喜歡燕子，要是誰家堂前燕飛，就象徵家業興旺，人丁順暢。於是，人人對燕子愛護信奉為吉祥之鳥。也秉承母親喜鵲燕子火石匣，不害田禾住人家，娃娃牢記不要打的教誨，搗麻雀窩，從不傷害燕子。更因為相信打了燕兒死伴兒之說，總是對燕子讓之、畏之、敬之。

　　後來，漸漸擺脫窮困生活，拆了舊房蓋了新房，和別人一樣有了對美好生活的渴望，盼望着有一天燕子光顧。可它們仍然高翔天空，飛過屋頂片刻不留。每到冰草嫩綠，苜蓿露牙，桃紅杏白，點瓜種豆的清明時節，燕子就從遙遠的南方飛來。某一日，當在早春困頓的纏綿中睜開惺忪的雙眼，打開映滿寒露的濕潤的玻璃窗，看見一對燕子在掛衣服的鐵絲上拍翅抖身細語呢喃，似向我親熱問候。原來，燕子來了，春天來了。後來，這對嬌燕落於房頂悄悄地伸長脖子往我家房檐上看，見到我則立即拍翅抖身軟語呢喃，我精神為之一振，情不自禁地說“燕子要安家了！”於是，這對穿門入戶的飛燕就成了我家的成員。用嘴銜來一口口細泥，匆匆飛來飛去在我家屋檐下搭築燕窩。它們高懸低飛拂柳穿花的翩然身姿，它們徘徊顧戀呢喃細語的柔情蜜意和老槐樹上的喜鵲喳喳一起構成了和諧溫馨的農家美景。令人心醉、令人神往。

　　燕子身輕體小，上體藍黑色，額和喉部呈棕色，前胸黑褐相間，下體其餘部分白色，尾基部有一行白點。它體態輕捷伶俐，兩翅狹長，飛行時好象鐮刀，尾分叉象剪子。飛行迅速如箭，忽上忽下，時東時西，能在比其身軀長度還小的距離內作九十度轉彎，這些靈活運轉的技巧，使它們能在未來從事驚險旅程時解圍脫困。燕子經常在空中穿梭般地飛行，速度極快，颳風下雨對它們也沒有多大影響，反應十分敏捷，張開嘴巴能在空中捕捉各種飛蟲，並不時地發出幾聲短促、尖銳的鳴叫，蚊蠅以及鞘翅目、鱗翅目、膜翅目類的各種昆蟲都是它們喜歡捕食的對象。

　　從此，燕子每年春暖花開，柳枝發芽的時候，從遙遠的南方飛來，銜泥補巢，捕蟲育子，到秋風蕭瑟，樹葉飄零時，攜子帶伴歡歡樂樂飛向南方。在燕子飛翔的季節，就有了燕子美麗的動人的悲壯的故事流傳在繞膝孩子的美好記憶中。我在這裡不說雄燕銜泥堵死窩而破滅做媽媽夢的狠心雌燕後母美夢的悲壯，也不說窮困好心的農人救助折斷腿的燕子而得到燕子銜來瓜子種后大福大貴的幸運。因為它們都有很小的相信成分，只是一種美好的對人的教化。我要說的這也許是真實的，至今我不明白對燕子是批判還是讚頌？

　　那是2008年5月12日的早晨，陽光明媚，人們和往常一樣下地幹活，我家房檐上的一對燕子也孵出一窩小燕來。兩隻燕子啁啾忙碌歡快異常，不停地飄來飛去捉蟲捕食，為餵養兒女忙碌。可就在這一天的十點多，忽一群燕子飛來，有的上下疾速翻飛，有的落在電線上放聲鳴叫，似悲涼，似哀鳴。彷彿令狐沖之武林大會，理不清楚要幹什麼？可能是我家的那對燕子夫婦，飛在窩邊拍打着翅膀悲叫着、哀鳴着，不斷地發出低沉的聲音。這時窩裡的毛絨絨的小燕子張着飢餓的大口，齊齊地將腦袋伸向到它們的腹下，可老燕子又雙翅一抖立即飛起。不知什麼時候，老燕子將一個個小燕子從窩裡推下掉落地上，幼小的燕子未死，四隻小燕子全部被推到地上，粉紅的嫩嫩的皮膚上長着細細的毛髮，小眼睛迷迷糊糊張開着，不停地亂叫喚着，爬在地上翅膀蠕動着，就是挪不了多少距離。唧唧的叫聲招來老燕子從高空疾下，幾乎碰到地又快速飛起。叫聲焦急而悲涼，別的燕子在房頂上，電線上急得團團轉。最後還是飛走了，丟棄了四隻乳毛未乾的幼子。

　　燕子鑽天蛇過道，不到三天大雨倒。我沒有驗證是否正確。但燕子是文明、吉祥之鳥，一生勤勞樸實，捕殺害蟲，給人類帶來歡樂，帶來喜慶，是萬物之精靈。燕子要用喪子之痛告訴人們什麼？人也許不理解，也沒有注意。但是，我想燕子是知道的。那天下午兩點多發生了汶川八級特大地震，與燕子最後飛走只相差不到三個小時。我無法知道燕子棄子而逃的真正原因，是否和地震有關？我也無法不理解地責備或批評燕子的行為，因為有屬於它們自己的哲學。“范跑跑”之所以是“范跑跑”，他的命不是他自己的，因為他是教師。要是政府辦公室里的職員，也就不成為“范跑跑”！在大難來臨之時，人之逃命是動物的本能。可動物、鳥類總是在人的前頭。在地震風言風語的陰影籠罩在人們心頭的今天，動物是否還會告訴人們什麼！但燕子的劫難永遠存在我的記憶里。

　　如今羅幔輕寒，燕子雙飛去，空梁燕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