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煙

　　小如煙剛滿月的時候，她父親就為她在院子里種了一棵梧桐樹。

　　如煙慢慢的長大，梧桐的樹榦也漸漸變粗。小時候，如煙經常在樹下玩耍，常常對着這棵樹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梧桐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搖擺着葉子，微笑就是他的回答。時而，如煙會圍着梧桐轉圈的跑，時而，她又用手拍打着樹榦，梧桐還是微笑地看着、感受着。有時，她不小心跑跌倒了，梧桐會飛快的伸出根莖，把她輕輕的扶起，急切的問她摔痛了沒有。時光就如此無憂無慮地重複着。

　　十二、三歲的她，會常常對梧桐樹輕聲傾訴着她的快樂和煩惱。在她眼裡，樹就是她的朋友。梧桐一直都靜靜的聽着，分享她的快樂和憂傷。繼而，微風拂過，梧桐輕晃着葉子，這就是他在共賞、鼓勵和安慰。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梧桐對如煙有着一種超越友誼的情愫，但一直沒告訴她。梧桐覺得，自己只是一棵樹，不能行走，無法言語的一棵樹。

　　就這樣，月復一月的過着。慢慢的如煙不愛說話了，變得沉默了。每天晚上，都靜靜的坐在樹下，抬頭看着無垠的星空，常常是獃獃的看着，沉思着。梧桐沒有問她為什麼會這樣，或許，潛移默化，他也安靜着。從沒去打破她的沉默世界，他想，只要她喜歡願意，都隨她。還能看見她，就是他的幸福。

　　十八歲的如煙，越發窈窕婀娜，梧桐也高大挺拔。如煙卻越來越少對梧桐說話了，可梧桐對於如煙的那份愛戀與日俱增，到現在他還沒有向她表白。抑或，他不知該如何去表達。終於，在一個無風夜晚，如煙遙望着星光最燦爛的那片天空，對梧桐說："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尋找我的童話故事。”他明白，她所說的童話故事，意味着她要去尋覓屬於她的白馬王子。梧桐什麼也沒說，但，看得出神色有些暗淡。第二天，她沒有給梧桐告別，匆匆登上了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在那個站台下車的列車。他好失落。

　　走了，愛的人走了，把愛她的人心也同時帶走了。此刻的梧桐，精神萎靡，整天鬱鬱寡歡。枝幹不像以前那麼有力的伸展了，葉子也開始枯黃。這一切被住在梧桐樹枝上的一隻山麻雀看在眼裡，麻雀對梧桐說；``醒醒吧，這樣下去你會枯死掉的。"他只是苦笑着。麻雀看着他痛苦的樣子，很難受。麻雀又說，要不你把想對如煙說的告訴我，我去轉達。梧桐一下子來了精神，選了一片最像心型的葉片，把那些曾經不敢啟齒的話，一一寫下。麻雀銜着這片葉子，一直向南尋找，麻雀只知道如煙去了南方，並不知道在那座城市裡。麻雀飛了很多天，終於落在了如煙的窗前。接過葉子，如煙笑了笑，對麻雀說："謝謝他的葉子，可我有心上人了。我會把這枚心葉，當著書籤，夾在我時常看的書里。”

　　在返回的途中，麻雀想了很多。見到梧桐時，麻雀沒有把如煙的話原原本本的說給他聽。不想再在他的傷口上撒下鹽。就告訴他，如煙接受了這枚葉子，很幸福的接收，海棠花開的時候，她就回來看你。梧桐頓時喜笑顏開。可他沒有留意到麻雀的疲憊，麻雀一刻不停的飛行，很累很累了。

　　過了一個星期，梧桐愈加思念如煙，又對麻雀說，再幫我飛一趟，我用九十九顆果實的種子穿成一條項鏈，算是我求婚禮物。這條項鏈的重量是麻雀重量的兩倍。麻雀沒有猶豫，答應了。麻雀不想剛剛萌發生機的他，又跌落谷底。其實，一直以來，麻雀深深的愛着他，無言的深愛。當脖脖頸上掛上項鏈的這一刻，麻雀覺得很幸福，雖然這條項鏈不是送給自己的。麻雀回頭深情的看了看梧桐，什麼也沒說，微微一笑，就堅定展翅飛翔。

　　一千多公里，夜以繼日的飛行，且背着重負。麻雀筋疲力盡。當麻雀落在如煙的窗前時，已步履維艱。可麻雀還是微笑着把梧桐的項鏈交給了如煙。看着這精美的項鏈，如煙說：“我不能接受，但還是謝謝他。”沒等如煙話說完，麻雀就飛還了。這結果，麻雀早就猜到。回去的路途，似乎變得很長很長，麻雀堅持着，腦海想着梧桐的笑容，竭盡全力，終於抵達梧桐樹。緩緩的告訴梧桐，如煙接受項鏈，明年春天就回來和你結婚。說完，麻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飛到離梧桐樹不遠的亂草叢裡，安靜的閉上了雙眼。這個位置，梧桐樹是看不見的，也看不見麻雀的死去。

　　因為有了期望，梧桐漸漸枝繁葉茂。可，一個又一個春天過去了，如煙還是沒回來。

　　若干年後，如煙帶着她的老伴、孩子回家了。

　　梧桐樹還在，生生不息。就是有些老態，曾經的激情似乎被時光收割乾淨。

　　每每無風的夜裡，如煙總會和孩子說起，她和梧桐、麻雀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