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葚 葚（一） 葚 葚

　　星期天早上8點30分，我回到卧室里剛躺下，門鈴卻又響了起來。

　　“是不是又忘記拿什麼了 ”我嘀咕着趕緊從床上爬起來，鞋也顧不得穿，跑去開門……十分鐘前，就在這裡，王文親着我的臉說，晚上等他回來一起出去吃飯，還說要送我個驚喜。

　　王文是我的男友，確切地說——我是他的情人。

　　認識他是在一年前。那時我原單位資源重組，我那一直被眾人認為是花瓶的崗位意料之中地被拿掉了。下車間當工人我自然是萬般不願，競聘科員我又沒那個能力。正好遇上一家新開張的休閑城招聘迎賓小姐，憑着一張小有姿色的臉蛋，我輕而易舉的通過了複試。

　　這休閑城，其實就是一家高檔的洗浴中心。我每天的工作很簡單，無非是衣着光鮮地衝著那些前來享受的有錢人微笑，安排他們在這裡的消費程序。看着那些有錢人區區幾個小時就一擲千金，而我卻為了每月幾百元的工資站得腰酸、笑到臉僵時，心裡不由得感嘆：什麼時候我也這樣有錢就好啦!

　　一天晚上，來了一行男男女女12個客人，我例行安排他們分別進行了桑拿、泡浴、按摩。由於那天來的客人很多，我忙得簡直分不清東南西北，下單子的時候一時疏忽，竟然多寫了一個人。一般來消費的客人都不怎麼在意單子上寫的什麼，沒有人發覺在每個消費環節上都給這12位客人記上了13份的金額。最後到給他們修腳的時候，發生了一點意外：一個新來的修腳男服務員，由於是第一次出單(做事)心裡不免有點緊張，越是緊張越是容易出事，結果一個力度沒掌握好，鋒利的修腳刀一下子戳在一位男客人的腳背上，頓時鮮血直流……

　　我手忙腳亂地找來消毒紗布、止血藥膏，為那位客人做着簡單的包紮。休閑城才開張不久，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滿屋子的服務員都不知所措的站在一邊獃獃地看着我。這時領班跑進包房，一個勁兒的向客人們賠着不是，轉過頭來把那名闖禍的男服務員罵了個狗血淋頭，一屋子的客人七嘴八舌地指責着服務水平不高，要結賬走人。客人拿過單子，猛然發現上面的人數多寫了一個，做生意的人又很忌諱13這個數字，於是乎更如火上澆油。領班急了，衝上來舉起手就要扇我耳光，手到半空中被人喝住了——開口的是一個中年女人。

　　那女人不急不慢地說道：“你可以批評她，但你不能動手打她。她是用勞動賺錢，她也有尊嚴。”

　　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他們不是有心的，算了。”那位受傷的男客人也說道，我脹紅着臉抬起頭，感激地看了看他倆一眼。他衝著那女人說：“何凝，結賬吧。”

　　那名叫何凝的女人瞟了我一眼。出門時，她用極小的聲音對那位受傷的男客人說道：“王文，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帶我到這種地方來。作為妻子，我也希望你以後盡量少來。”

　　葚 葚（二） 葚 葚

　　門鈴聲還在繼續，推開防盜門，我全身的血液彷彿一下凝結住了，腦袋裡一片空白——門外站着一個氣質優雅的女人，她不是別人，正是王文的妻子，何凝。

　　我知道這天遲早會來，只是沒想到我和她的見面是這樣的一個情形——門裡，我穿着王文昨天剛買的性感睡衣；門外，她穿着一身端莊的職業套裙。

　　“有些事情，我們總是應該談談的，對吧 ”何凝徑直走到客廳里。

　　“你……”站在她身後，我不知道如何開口。要不是那天上班，老闆讓我去王文的公司看望一下他，也就沒有今天這樣戲劇化的場面。我和領班第二天照着王文留下的名片上的地址，去他的公司正式賠禮道歉。王文的公司地處市裡最繁華的地段。當我從二十幾層樓的落地窗鳥瞰自以為熟悉的城市時，第一次發現原來城市的風景竟有如此雄偉的一面。在我驚嘆之際，王文親熱地拍了拍我的肩，意味深長地說：“只要你敢往高處走，你還會有更多的新發現。”迎着他熾熱的目光，我讀懂了那裡面的含意。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王文總是隔三岔五的一個人去休閑城消費，我當然明白他的醉翁之意。當王文將一套130平方米新房的鑰匙塞進我手上時，我辭去了休閑城的工作。同時我也明白，女人得有一份體面的工作，當每一分錢都要找男人伸手時，他的臉色就是你生存的“晴雨表”。拗不過我的死纏爛磨，王文終於答應招聘我到他的公司里做了一個部門的經理助理。

　　王文的公司是一家典型的“夫妻檔”，公司里的財務總監是他的妻子何凝，也就是那天在休閑城為我解圍的女人。在和王文歡愉時我也曾想過，自己這樣做算不算是以怨報德。可時間久了，慢慢地我也心安理得起來：我付出的是自己的青春啊!雖然除了這個，我已沒有什麼可以炫耀的。

　　上班一個月後，公司開會，部門經理讓我打印當月的銷售報表。我對電腦操作還不是很熟悉，竟把快捷鍵“ctrl+c”(複製)當成“ctrl+x”(裁剪)，把文件移動打印后又徹底刪除了。會後，財務部要各部門將報表匯總，經理才發現文件沒有了。

　　在何凝的辦公室里，我低着頭不敢看她。顯然她沒有認出我，簡單地詢問事件的經過之後，她讓工作人員加班將印出的報表重新進行輸入。

　　第二天一上班，經理就遞給我一張辦公自動化課程的短期培訓報名表，並說這是公司出錢讓我讀的書。我自然知道王文的用心，昨天我錯得也太離譜了，公司怎會招聘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呢 上了幾次課後，我才發覺原來學習並不是一件太枯燥的事。特別是學以致用的成就感，是我以前不曾感受到的。

　　……

　　何凝就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打量着屋裡的陳設：“這裡挺不錯，可惜終究是別人的。”

　　我沉默不語。

　　“青春是美麗的，我也曾擁有過，這人啊誰都會有青春不在的時候，何不踏踏實實地做些事情。”何凝看似輕鬆地說著。既然已經說到這份上了，我也就把心一橫：“每個人的想法不同，自己覺得值得就行。”

　　她沒理會我的挑釁，悠悠說道：“我和王文結婚30年了，經歷了多少艱辛才創下這些家底。我們的兒女也很成才，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業。我能理解現在一些年輕女孩子的享受心理，但這一切必須來得正當。”突然她話鋒一轉，“我想麻煩你轉告那個女孩一聲，希望她不要執迷不悟，只怕最後輸掉的是她寶貴的青春。”

　　“那個女孩，”我糊塗了，“什麼‘那個女孩’ ”

　　何凝站起身來，“我知道這房子是你和‘那個女孩’一起住的，剛才我親眼看到王文和她一起上的車。”

　　“上車 女孩 ”我恍然明白過來，原來何凝誤以為：王文的情人就是和他一起上車的那個女孩子。真是虛驚一場，這麼說何凝還沒發現，其實我才是王文的情人。剛才被她看到的，不過是搭他順風車的一個鄰居。

　　“你幫王文的忙，他給你一份工作；你幫我的忙，我會給你一個新的人生。三個月夠嗎 勸她離開王文。”何凝款款走向大門……

　　葚 葚（三） 葚 葚

　　晚上，王文應酬回來。他興沖沖地遞給我一樣東西，打開來一看，竟是一張“離婚證書”。“你……你離婚了 ”白天的事還沒理出個頭緒，現在又給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這就是我給你的驚喜，難道你不高興嗎 ”王文拍拍我的臉。說真的，我沒想過和他結婚，雖然他給了我物質享受但我畢竟不愛他。

　　“你可真有人緣，連何凝也喜歡你。”王文沒發覺我的不自在，“今天你們經理告訴我說，你業餘學習的費用是她讓財務出的，這可是破天荒。不過你別當一回事，有我在你上不上班都別愁沒錢花。”就像被人從後腦勺重重敲了一記，我坐在桌前半晌沒有吭聲，心裡湧上一絲愧疚。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不再像以前上班那樣漫不經心，下了班我也是認認真真地去上課，晚上回來還要複習到很晚。培訓課程結束的那天，正好是何凝所說的三個月限期的最後一天。

　　我坐在何凝的辦公室里，心裡有點緊張。當我遞上辭職信並說出我才是王文真正的情人時，她竟然出人意料的笑了，看着我不知所措的表情，她從抽屜里抽出一張工資報表單，說道：“王文要感謝你，最多給你一份工作。但你的工資比做了三四年的大學生都高，難道我連這點也覺察不出來？其實打從你進公司那天起，我就認出了你，我早就知道你才是他的情人。”我恍然大悟：原來根本就不是她看錯，而是她想留給我一點做女人的尊嚴。

　　“對不起！”打開包我拿出他倆的離婚證書遞了過去。在這一刻我已決定離開王文，儘管他說他愛我，要和我結婚。

　　何凝面色凝重地接過它，轉身打開另—個抽屜，裡面竟然放着七八張離婚證!我隨手翻開，腦子裡一陣眩暈——全是他倆的離婚證書!不同的版本、不同的日期、不同的發證單位。原來這離婚證是偽造的，王文把它當成我死心踏地跟着他的籌碼。

　　何凝看着桌上全家人的合影：“不管他在外面怎樣，我都會給他留一點顏面，只希望他在兒女們面前做個好爸爸。我們也曾經患難與共，同甘共苦。而且我也相信，他將來也不會離開這個家。不然，他不會花這些心思來瞞騙這些女孩子。”

　　離開何凝，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剛出電梯，正巧遇上那個差點為我背了黑鍋的鄰居女孩，她一臉燦爛的沖我笑着：“你叔叔人真好，他讓我到他公司裡面試呢。”

　　走出寫字樓，我腦子裡一片混亂。原以為拿青春換金錢，自己會很坦然，可最終我追求的還是真實的感情。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我們一樣為愛顛簸在紅塵，世上男人已經太會傷人，你怎麼忍心再給我傷痕……”大聲唱着辛曉琪的這首《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我顧不得街上各色人等的怪異目光，仰着頭一個人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