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為難

　　晚了。太遲了。

　　還未進門，他就聽見筒花爆碎的聲音，沸騰的喧鬧席裹而來。

　　他心一沉。接着，就看到了她。她穿一件藍白相間的毛衣，茂密的黑髮上扎一隻藍色的蝴蝶結，身材像婀娜的仙子。雖然面容並不完美，但聰穎、可愛，是他喜歡的那種。

　　他幾乎一眼認出，那就是她。

　　男友將她緊緊擁住，而在她懷裡是怒放的玫瑰花。

　　晚了。太遲了。

　　一秒鐘以前，精彩極啦！朋友跟他訴說著當時的情景。而他與她極快地對視一眼，旋即怏怏離去。

　　他們是在網上認識的，過程毫無新意。他是東北來此經商的異域漂泊者，她是南國深夜躑躅在音樂里的孤寂魂靈。他們漸漸開始信任，依賴。也曾相約見面，但大抵都因這樣那樣的事情錯過。

　　誰身邊沒有抹不開的瑣事呢？況且，若是網戀，多麼惡俗。

　　本來這次聚會，他是打算準時到的。可是，一點點意外阻隔了他。

　　回去后，他很快就接到了她的Email，她感覺同樣精準。她也認出了他。她的信很短，但可以看出，她並不快樂。甚至情緒低落，推薦他聽的大都是低沉的曲子。

　　他不再登錄，也為自己的失魂落魄感到好笑。本想徹底忘掉這一切，卻又禁不住在工作間隙，一次次地刷新郵箱。終於，他還是忍不住回信給她，卻忽然感到了巨大的酸楚。

　　他約她見面，去那座城市邊緣的咖啡廳。他們像老朋友一樣相互對坐，話很少，多是默默對視，卻都感到放鬆和愜意。其實，無論是她紅腫的眼睛還是抽動的嘴角，都生生撕扯着他的內心。

　　他送她上的士。夜色已濃，忽又不忍，遂上去坐在她一側。她似乎很困，不覺就依着他的肩頭睡去。顛簸中，她醒了，連忙說著對不起。可是轉而，再次同樣沉沉睡去。他側身盯看她蒼白的臉，疲憊的雙眼和柔順的長發，心裡湧現出無限溫情。

　　快到家時，她醒了。車繼續開，她忽然說，前面站在樓下的那個人好像是我男朋友。他忽然就慌了，身子矮下去，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見她下車，他忙催司機快走，生怕自己被看到。

　　可是，這真太荒謬了。自己錯在哪兒呢？害怕什麼呢？難道是不喜歡她？想到這，他大聲叫司機轉頭，恨不能馬上就生出翅膀飛回到她身邊去！

　　車還沒有停穩，他便跳下，一把抱住了她，吻她，親口一遍遍地告訴她：我愛你，我要你嫁給我……

　　這次以後很久她都在想：要是那天站在樓下的那個人真是自己的男友就好了，那樣會省卻多少麻煩！可那個人不是。

　　她陷入了慌亂。對男友實在無法啟齒，男友拚命追了她多少時日，她才肯在那個混亂的聚會上莫名其妙地接受了花束？而她又萬萬不能拒絕他，因為她知道自己已經深深地離不開他。原來在三角戀中，最痛苦的竟是中間那個啊。

　　他一直都在等。好多次他都想問她，還猶豫什麼呢？到我這裡來，我多麼愛你！可他說不出口，他認為這理應是一場公平的競爭。

　　他希望她能很快回答他，同時又不想很快知道答案。如果她選擇的是他，那就是說是他親手拆散了一對情侶？而如果她選擇的是男友，那自己是否能夠承受？他愛她愛得幾乎要發狂。

　　不久，公司派他出趟遠差。他極不想去，但必須去。臨走，他與她約好一定要常發短信，常打電話，常常彼此思念。可是一旦出去，他就時時懷疑她是否跟男友在一起？是否已放棄了選擇？而她在遙遠的異地頻繁地發送着短信，孤單的思念像天邊的雲朵飄來盪去。他不在的日子，她忽然變得那麼嬌氣、脆弱和任性，淚水流淌地無聲無息……

　　後來的後來，她還是選擇了與男友分手。男友感覺很慚愧，想不到在一次次爭吵過後，這一次她居然徹底放棄了努力。在她心裡也有愧欠，但終於能夠坦然。原來在這場痛苦的戀愛中，受傷最輕的反而是這個始終真相不明的人。

　　那時候，他早已離開了南方。其實，是他先跟她提出分手的。就是那次出差回來，他忽然下定了決心，在下飛機后打了電話給她。她在電話那頭一直哭。他寧願這樣，也不想再讓彼此深受折磨。

　　這是一個聽來的故事。下筆前我在想，如果當初讓他早一秒鐘走進房間，事情又會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