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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摸歷史的溫度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得得9

  觸摸歷史的溫度

  黃葉斌

  節假日,本來是一段迎接、走進、感受、分享愉悅、溫馨和憧憬的時間;可是,一次家鄉的平凡之旅,卻使我的心情變得沉甸甸的,好像美味佳肴之中凸顯一隻蒼蠅,猶如一根魚刺哽喉,至今令人耿耿於懷,不吐不快。

  蛇年前夕,在朋友姚世清的邀約下,一輛桑塔納轎車載着我們仨人在家鄉的山鄉田野間穿行。在車上,我問他出外幹啥,他只是說出去轉轉。我當時挺納悶的,冬天的野外景物有什麼可看的?除了陰冷蕭條和荒蕪的景色,還有值得欣賞的美景嗎?

  車輛穿出城區沿着省道向東前行。約二十多分鐘,我們來到了一塊位於盤石嶺林場和大口林場之間的丘陵地帶。這裡是起伏不平的山崗,一畦畦的青綠蔬菜點綴于山坡,一排排的幼木矗立於坡頂,似無言的衛士守護着這一片被人遺忘的空間。山崗腳下,只有二三排磚瓦平房橫卧於蒼涼之中。經過姚的介紹,我才知道,這裡曾經是上世紀文革期間的軍馬場所在地。而現在,已經被個人買下成為林木花卉種植生產基地,面積約為千餘畝。

  “這裡就是傳聞中的軍馬場?”面對此時的寂寥、清冷和北風中搖曳的枯草,我一臉疑惑。

  “是的,這裡就是以前‘備戰備荒為人民’的歷史遺址之一。前不久,我曾經陪同一位曾經在此地工作過的朋友尋訪。那時,軍馬場餵養着幾百匹軍馬,守護軍馬場的官兵生活條件較差,他們住的都是簡易的棚戶呢。”姚用手指着一些前軍馬場遺存的房舍向我們講述着。朋友是一個愛好較廣泛的人,他除了喜愛收藏、攝影、寫作以外,還對家鄉鍾祥境內的歷史文化很感興趣,時常邀上三五朋友踏訪鍾祥境內的一些文化遺存和歷史遺迹,並且留下了一些考證的文字,在朋友圈子中是有口皆碑的。

  聽着朋友的娓娓而談,我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批批軍馬在山崗上或悠閑啃草或嬉戲追逐的場面。那時,一定是春暖花開時節,滿山坡的綠草爭先恐後地探視出自己的笑臉,在與軍馬的親近和吻別中奉獻出自己的生命、營養着戰馬的體魄。而那些養護軍馬的官兵們卻在這片與軍馬為友的時空里,奉獻着自己的青春年華。這是何等寂寞枯燥的日子啊!可惜,我還沒有看見有關這方面的文學記憶,只能在想象中體會着這段特殊的經歷。

  因為正是臘月期間,在山崗上逗留幾乎未見人影,我們也沒有進入平房內探訪。在返回途中,我們遇見了一個朋友以前的一位同事,朋友的這位同事內退後,應聘到這個林木花卉種植生產基地做財務,現正值臘月間,基地員工都放了假,只有他留守在這裡值班。他見到我們很高興,再三挽留我們在這吃午飯,但我們還是謝絕了他的好意,又驅車直奔大洪山南麓的客店山區,打算去尋訪抱虎山莊(一處清朝末年當地一個有錢人修建的莊園),后經打聽,抱虎山莊地處鍾隨交界處,路途較遠,且車進不去。我們放棄了去的打算,調回車頭向著張集山區進發。

  這兩個山區鄉鎮是近鄰,山水相連,林木茂盛,都是湖北省旅遊名鎮,如黃仙洞自然遺址。在兩個鄉鎮之間,已經聯通了山區水泥公路,在平坦而蜿蜒的山路間行駛,猶如在綠浪波谷中迴旋。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中午,我們停車在路邊的一家農家飯莊就餐。農家從深山裡搬到路邊居住,同時也能夠開展飯莊經營。前後兩排建築,一棟三層樓房和一排平房,中間是廚房和儲藏室。農家男主人到朋友家裡殺豬去了。他家裡的牆壁上掛滿了腌制的臘貨。很快,女主人就拿出了四個農家菜,全是農家風味,地道淳樸,價格適中。

  在邊走邊問路中,我們在山路上迂迴。朋友帶領我們去觀摩當地的千畝竹林,結果花費大量時間尋找到目的地后,我們停車徒步山間小路二十多分鐘前往,卻是了無蹤影。原來,當地村民曾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在該村與隨州交界的山坳處建立千畝竹林發展集體經濟,后因氣候、土壤不適宜竹木生長,加之後期管理不善,這片竹林因此而荒廢,現只留下寥寥無幾的幾支竹佇立在寒風裡。看到這種時過境遷面目全非的景象,心裡感到很凄惶,我們帶着一種複雜的心情離開了這片曾是白雲抱幽石,綠筱媚清漣的山坳。

  出了山坳,當地的村民熱情地告訴我們,從這兒去雲峰禪寺不遠,讓我們不妨去看看。雲峰禪寺坐落於張集鎮楊畈村境內的九華寨上,九華寨海拔約五百米左右,山勢奇偉、險峻,風景秀麗,文化底蘊深厚。雲峰禪寺建在九華寨山腰處,這裡地勢開闊,有山有樹有水,是一處難得的佛家勝地。從山腳到達禪寺,驅車約需二十分鐘左右。其中,車道似乎是剛剛開闢出來的,坑窪不平顛簸不已,也只有一輛車距行駛,錯車時需小心翼翼地避讓。山勢陡峭,幾處轉彎幾乎有七八十度,稍有不慎即可出現翻車事故。在師傅的謹慎駕駛下,我揪着一顆心終於隨着車輛安全抵達山頂。舉目眺望,四周松柏掩映,雲煙環繞,霧海茫茫,雲峰禪寺隱藏在雲霧中若隱若現。雲峰禪寺依照山勢而建主寺廟高大宏偉,如一座小型的影劇院般的架構,凈空約有四層樓高,其周邊建有配套的住宿、餐飲設施。只是雲峰禪寺是一處新建的寺院,整個工程還沒有完工,有十幾個工人在為地面抹上水泥地坪,而內部裝修還沒有開始。幾輛大型載重車和挖掘機來往穿梭,工地上到處堆放着磚石沙料等工程物質。據說,整個工程投資約需一億元人民幣。工程所需投資是湖北當陽市的宗教愛國人士募捐而來,施工人員也是當陽市建築隊的。也有幾輛轎車載着施工老闆或旅遊觀光者魚貫進出。在一個約一噸重的銅製吊鐘前,我發現上面鐫刻着“九華雲霧禪寺”的字樣和龍飾浮雕,可能在開業之際懸置於大殿之上吧。

  面對此情此境,我又疑惑了:外地的禪寺主持及其宗教界,為何會把資金和精力投放到數百公里之外的一座山上?是為了一種禪意精神的皈依,還是為了開發更大的旅遊市場?是給當地人保留一塊潔凈的神靈寶地、弘揚中華傳統文化之需,還是具有借雞生蛋的宏大氣魄而帶動地方經濟的發展?也許這些動機兼而有之吧。當然,有之比沒有好,激活刺激比混沌麻木好。我的猜測只能是一種杞人憂天而已。否則,怎麼會有我們此行呢?

  下山後,我們來到靠近公路邊的一排村寨前。早就聽說,原李先念部隊曾經在此地與日寇周旋抗衡過,並且還有一處舊址。於是,在朋友的指引下,我們來到一家村民的屋舍前。這裡好像是一片廢墟了,與我想象中的景象大相徑庭:頹廢而陳舊的土磚牆壁上,幾處裂痕記載着歷史的風雨影像,搖搖欲墜的建築好像在發出最後的呼喊;四合院式的格局,在中間天井處種植有一棵梅花樹,幾瓣正在釋放的梅花馨香似乎還在傾吐着人間的溫暖;內部牆面上,依稀可辨幾條文革中的標語口號;幾件大人小孩的衣物晾曬在屋檐下面隨風飄蕩,似乎昭示着一種後人的心聲。

  我們走進裡屋,大喊幾聲“家裡有人嗎”。片刻,一位老者從幽暗而低矮的南屋走出。他頭戴一頂棉絨帽,眼睛眯笑着,滿嘴豁口掉牙,身穿一件羽絨服,身材中等,稍顯瘦弱,額頭上的皺紋和着黝黑的皮膚,彷彿從歷史的黑洞里穿越而出。

  “歡迎領導來參觀指導……”幾句方言口音從他的口腔里吐出,有幾分喜悅的應付也有無奈的勉強。看來,他對前來觀看的外地遊客似乎早已習以為常,介紹和問答之間也是駕輕就熟。

  “打擾了。請問這裡是新四軍的舊址嗎?”我上前握住老者的手,好像把一段幾乎遺忘的歷史聯結起來了。雖然他的手掌顯得有些粗糙,如小蛇般的青筋凸出,但是,還是十分有力的。

  “是的,這裡曾是原新四軍江漢縱隊的印刷廠,也就是現在湖北日報社的前身。這裡的幾間房屋,都是他們的辦公地點,分為編輯室、校對室、印刷室等。……”老者已經76歲了,他姓薛,有兄弟4人,目前和一個患有疾病的兄弟合住在一起。驚人的記憶力還能夠把他的回想拉到歷史的切片中去,包括他的父母親家人對當時革命的貢獻和歲月滄桑的洗禮。

  簡短介紹了一下老屋的歷史輝煌后,他轉身很快從房間拿出一塊匾牌。那是一塊約40x50平方厘米的木板,上面用紅色書寫着幾個楷體大字:全縣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鍾祥縣人民政府一九八五年三月二十日公布。他說,近年來,各地來的參觀者不計其數,前不久,省城的媒體編輯記者們還來到這裡進行了傳統教育。可是,現在的舊居條件卻越來越差了,幾乎成為廢墟了。上面雖然對我給予了維護管理補貼(每月200元),但是,對房屋的維修整治我是無能為力啊。儘管上面也撥付了專款的,可是,不知怎麼沒有使用到這裡……

  面對着老者的講解和籲求,我們無言了。我們在匾牌前留影取證,老者的形象和歷史的迴音,卻留在了我們心靈的底片里,化為一種沉重的負擔壓得我們透不過氣來。無數英烈們為了我們今天的幸福,把熱血拋灑在了這塊熱土上,難道他們的遺址不應該得到有效的保護嗎?而樸實勤勞的老百姓,為了革命也是付出了許多艱辛的。可是,他們如今的生活怎樣呢?有人來到這裡給予切實的關心和幫助嗎?

  走出這塊革命遺址,我再次回望,突然發現,在山區的不足十公里的範圍內,竟然出現了一種極大的反差或悖論:一方面,為了香火的延續和祭祀的繁榮,大動土木引來八方關注;另一方面,對於我們前世的歷史和殷紅的熱血卻視而不見麻木不仁,讓歷史的孤魂在寒風中哀號。這種對比給人的震撼和羞愧,如今有多少人為此動情而悔改呢?

  歷史是有眼睛的。它一直以一種獨特的方式注視着、期待着後人的關懷和回饋,辨析着人類成長的時代足跡。

  歷史是有感情的。它懂得往昔的日子裡所經歷的一切,並在歲月的長河裡留下遙遠而深情的記憶浮標。

  歷史是有溫度的。它需要一種良知和責任的熨焐,才可能獲得一種長久的感念和悠遠的恩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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