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來的愛

　　從早上開始整個拉薩城便陷入了一片灰濛中，一直到午後才飄起了綿綿細雨。我討厭這樣的天氣，因為每當窗外飄起這般細雨時，一個人在家總是會忍不住去回憶一些不開心的往事。於是，我把五歲的兒子送到幼兒園后便驅車來到八廓南街的那家二樓咖啡館。咖啡館依舊僻靜，濃香的咖啡味靜靜地飄散在屋內，我喜歡這樣的感覺。裡面的服務員見我進來對我微微一笑，因為我經常來這家喝咖啡，他們大多都認識我，尤其是小梅朵，每次我來她都特別的熱情，說我像她一位遠在康區的姐姐，說來也奇怪，我對這個小女孩也倍感親切。

　　“姐姐！孩子送好了嗎”我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就坐后，小梅朵跟往常一樣端來一杯濃香的咖啡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便問道。

　　“是啊！”我一邊攪動着手中的咖啡一邊答道。

　　“姐姐！今天這杯我請你喝”小姑娘抱着托盤坐到我對面，瞪着一雙大大地眼睛說道。

　　“哦！是嗎？今天運氣這麼好啊”我笑着說，

　　“前幾天我們發工資了，一直都想請姐姐喝杯咖啡的，但是你今天才來，還擔心姐姐出什麼事了呢！發短信也不回”！小姑娘撅着嘴一臉的抱怨。

　　“不好意思啊！我回了趟老家！那邊沒信號！”我為自己的不是解釋着。感覺到小梅朵抱怨的語氣中帶着絲絲擔憂，心裡便暖暖的，雙眸也禁不住有些發潮。或許是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走久了，如今我變得特別的感性，尤其是每當小寶貝端着水杯奶聲奶氣地說媽媽喝水時忍不住熱淚盈眶。這時，窗外的雨勢明顯變大了，雨滴擊打在玻璃窗上發出噠噠的聲音，咖啡館內的顧客也漸漸多了起來，可能是正在周邊漫步的人們借故喝咖啡來躲雨，坐在對面的梅朵也起身忙着招呼客人去了。看着原本僻靜的咖啡館，現在就像一個菜市場一樣喧鬧起來，我無心再坐逗留，於是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這時，有一位年紀跟我差不多的女士挺着大肚走過來了， “你好！這邊有人嗎”她指着我對面的空位子問道。

　　我說沒有，然後她又向那邊喊道：“次旺！過來，這邊有位置”。聽到這個名字，我禁不住微微一怔，但又馬上安撫自己太敏感了，世界上名字相同人的太多了，不可能是他。然而，隨着那人熟悉的一聲 “好的”，我便知道有些人，有些痛闊別五年再次出現在我面前了。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偶遇我並沒有驚慌失措地立即躲離開，而是十分坦然地坐在那裡攪動着手中的咖啡。因為這一路走來，我一直在不停地告訴自己，如果有一天在某個街頭我與他這樣相遇了，我一定要表現的瀟洒，自信，甚至高傲，我要讓他覺得我的生活缺少了他的陪伴依然可以美麗地繼續。

　　他就坐后，看到坐在對面的我，手中的咖啡險些撒到那位女士身上，顯然他也沒想到五年過後會與我這樣相遇。我坐在那裡靜靜地端詳着對面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依舊是帥氣中帶點痞氣，只是現在多了幾份沉穩的味道，讓人看了充滿着男人的魅力。記得曾經有個年長的女友在一次聚會上見到他后調侃說你男朋友帥的跟個妖精一樣，然後又在私下幾次很嚴肅地告訴我要三思，因為這種男人多半都靠不住。也許是被我這樣緊盯着不舒服，他坐在那裡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咖啡，似乎以此來掩蓋着什麼，而一雙眼卻始終不肯與我對視，左閃右躲。坐在旁邊的女士發現后便問道；“怎麼了？老公！慢點喝……”聽着這個曾應該屬於我叫的稱呼，如今被別的女人如此親昵的叫喚着，內心頓時被各種奇怪的情緒所充斥着，而這種感覺委實不好受。於是，端起桌上的咖啡輕輕地攪動，喝完，起身對坐在對面的女士微微一笑便離開。

　　外面，剛剛還噼里啪啦的雨，此時又變成細雨綿綿了。拉薩的天氣就是這般變幻不定，一會兒是狂風暴雨，一會兒是和風細雨；朝前一步是傾盆大雨，朝後一步是陽光明媚，讓人着實無奈。我朝停車場方向走去，而背後多餘的腳步聲告訴我有人一直尾隨其後，我沒有回頭，繼續往前。我告訴自己那些已暗淡褪色的故事，沒必要再次回頭等待出現些許星光。

　　“珍瑪”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前行的步伐卻不受控制地停駐了。才發現總有那麼幾次我們頭腦中的想法與肢體的舉動是背道而馳的時候。

　　“過得好嗎？”他來到面前，有些生生地問 ！

　　“很好啊！你呢”我笑着答道！我表現的看起來瀟洒，自信，高傲的樣子，即便此刻近距離面對着這個男人我的手心禁不住冒汗，心臟也開始不按節奏地亂跳動着。我有些氣恨自己的那般不爭氣，過了五年，再次面對這個男人依舊有種完全亂了陣腳的感覺。

　　“那就好！我一直有在看你寫的書”他站在那裡有些尷尬，似乎一直在找一個輕鬆易聊的話題。我看着，心裡不禁好笑起來，時間真的能改變很多，曾經說要共度一生的人們，現在卻找不到共度片刻的話題。

　　“是嗎 那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對不起！”在我與他擦肩而過的同時這三個字還是很清晰地傳進了我的耳朵。我不想要從他嘴裡聽到這三個字，一直都不想，因為這簡單的再普通不過的代表着歉意的三個字，在我的世界里早已經扭變成代表着同情的語句 ，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同情。

　　我靜靜地坐在車內，眼淚慢慢地涌滿了眼眶，並從臉頰上緩緩淌下。回想那段往事，我與他最初的相識是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那天一位男性朋友來電說自己不久要回內地，走之前想跟朋友幾個聚聚，要我晚上無論如何也要出現在某某KTV。當夜幕悄悄地張開雙臂，將忙碌了一天的城市溫柔地擁入懷抱時，我便按照朋友提供的地址出現在那家KTV里。前來為朋友送行的人比我預想的還要多，偌大的包間里看着還有些擠。我隨朋友坐到他的旁邊，朋友對旁邊的幾個人簡單地介紹完我后就被一群人拉去玩骰子。我一個人坐在那裡有些拘謹，因為在這些人中除了那位朋友以外，其他的都不認識。然而，讓人十分欣慰的是，那些人並沒有因為不認識而就此將我遺忘在角落裡，時不時地有人上來敬酒問候。其中有位男生讓人看着很是養眼舒心，高大，帥氣，幽默。我與他幾次碰杯下來，便聊開了，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次旺，比我早畢業三年，他也知道了我的名字，並互加了微信。慢慢地，我們微信里聊天的內容由最初的簡單問候變得逐漸曖昧起來，到最後在一個迷人的黃昏時分他牽住了我的手，而我選擇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是的，我們就這樣戀愛了。我從來都沒有想到愛情竟可以讓一個女人變得如此偉大而無私起來，我開始空出很多以前被我用來與朋友團聚談心的時間用來學做飯和家務，在逛街時我開始更多地徘徊在男裝店裡精挑細選，不知何時我能想到的未來時光里滿滿都是他的影子。被我拉來逛街的朋友見我這樣一直徘徊在男裝店裡，有些生氣地說我太全心投入了，還說要是哪天某人突然離開了，我看你還剩下什麼？對於朋友的勸告，我一直沒有放在心上，當時的我，以為我們牽手了，那就是註定，就是無論何時何地，用彼此的一生去陪伴對方。但是，我錯了，我忘記了愛情不僅要牽手，還有攜手經得起一個叫時間的考驗。而我們沒有經得住，確切地說他沒有經得住，在一起一年後的某個星期天下午，這個男人說完一句我們不適合后沒有任何預兆地轉身離開了，離開的很徹底也很果斷，就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而我如同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看着他轉身離開，儘管一顆心痛的如同被千萬條毒蛇撕咬般，卻沒有任何挽留的舉動和言語，我就是這般喜歡虛偽地偽裝堅強。

　　這個男人離開后不久，一次偶然發現，在我年輕的身體里一個小生命很不適時地默默孕育着。面對着漸漸隆脹的肚子，我彷彿掉進了一口渾濁而又冰冷的深井裡，恐慌和無助像一把把鋒利的暗器一樣從四面八方襲來，我無處可躲。朋友和父母在失望和責罵過後都勸導我將肚子里的小生命放棄掉，我不肯，因為那時我還深愛着這個男人，堅信有朝一日他會回到我身邊，而在此之前我需要幫我們把這個可愛的小生命迎接下來，然後好好地將他健康撫養。一年，兩年，三年，我一直等待着這個男人在某個傍晚時分出現在我面前，然後輕輕地將我攬入懷中，對我說：“親愛的！你辛苦了!以後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但是最終我還是沒有在那個傍晚時分等來這個男人，更沒有等來這樣的場景，我等來的只有那無以言表的失望和絕望帶來的疼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