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起的愛

　　父親去世的那年，母親80歲。那年母親怕煩我們，一個人悄悄地過了個生日。

　　母親89歲那年，我們姐妹們商量：這一次，一定給母親過個熱熱鬧鬧的生日，讓母親高興高興。順便把鄉里鄉親喊來聚一聚，他們待母親太好了，在我們不在母親身邊的時候，真是照顧得無微不至。

　　可是，母親沒有給我們機會。2004年的秋天，在她即將90歲生日的時候，母親永遠離開了我們。

　　那天早晨，是我的早讀課。班主任的我，向來喜歡早早到校，做孩子們的表率。臨走前，我把一碗燙飯粥放在母親床前的小桌上，對母親說：“媽，你乘熱喝了吧！”“乖乖，快去上班啊，你放心，我沒事！”誰知這竟成了母親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母親床前的那碗粥還放在那兒，母親一口沒動。它，成了我心裡永遠的痛。

　　按鄉下風俗，老人臨走之前，是應該吃飽上路的。可在母親眼裡最孝順的小女兒，在她臨走之前，連一口粥都沒讓她吃上，談何孝順？

　　我真的沒有勇氣面對哥哥姐姐們，也沒有勇氣面對我自己，它，像我心口上的一個傷疤，哪怕輕輕一揭，也會隱隱生痛。

　　母親一生養育我們六個子女，吃盡辛苦。記得有一年夏天的晚上，母親打着馬燈（我父親在外做工）連夜拔菜、洗菜、裝筐、上船，母親一人撐船把水淋淋的小白菜，運到鄰縣興化戴窯鎮去賣，她聽說那裡的小白菜比本地的價格高，能多賣幾個錢，好給我們秋季交學費。我那小小的母親，摸黑行三十幾里水路啊！要不是為了兒女，誰還能這樣做？

　　每當我獨處的時候，我會想起母親，想起母親床前的那碗粥，心裡會‘咯噔’一下，突然就有一種漠然的惆悵。我會問自己，榮譽、職稱、升學率真的那麼重要嗎？與親情比起來孰輕孰重？失去的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如果有來世，我願意什麼都不做，只為母親慢慢熬一鍋小米粥，然後，看着母親慢慢喝下去，彼此望着，笑，這就夠了。

　　可是，哪有來世？要知道，愛是不能等的，它有時像古琴上的一根弦，在你猝不及防的時候，突然“啪”一聲斷了，讓你措手不及。愛，太脆弱，脆弱的讓你等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