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難堪，女秘書哭別另類老總

　　那年夏天，我從長春市一家名氣頗大的師範大學中文系畢業了。因為不願回家當“孩子王”，就想留在省城。可是我們家沒有什麼背景，要留下也特別困難，奔波多時才勉強找了一份做私營企業老闆秘書的工作。

　　那天上午，一位綠衣小姐把我帶進了老總辦公室，她出去時卻隨手把門帶上了。我心裡一驚：難道……我正想着，坐在寬大的老闆台後面那位看上去最多30歲的老總對我說：“請坐。”

　　我很文靜地坐下，等待他的發問。可是好半天，他竟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滿臉嚴肅地打量着我，把我搞得心裡漸漸地沒了底：他要幹什麼呢？突然，他起身走到我身邊坐了下來。我不由自主地往一邊挪了挪，與他拉開了一點距離。他還是不說話，我被壓抑得直想逃出去。這是一個看上去很有精力的年輕人，卻有着一種沉靜、穩重的氣質。他用那種很銳利的目光看着我，突然伸出左手搭在我的肩上，捏了我一下，我渾身一緊，不顧一切地推開他的手，義正詞嚴地說：“對不起，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說完起身就向外走去。

　　“等一下，你被錄用了！”他卻不慌不忙地走到老闆台後面坐了下來，微笑地對我點一下頭並按下一個按鈕，對那位應聲而入的綠衣小姐說：“你帶這位小姐去辦錄用手續吧。”

　　在去辦手續的路上，綠衣小姐告訴我說，在眾多的應聘者中，我的各方面實力都很強，最後只要能過老總這一關就行了。這個老總是一個正派人，錄用秘書時的考驗辦法是很特殊的，昨天有幾個就是沒經受住這種考驗，有的還主動和老總湊近乎，老總當時就“槍斃”了她們……我在心裡說道:“原來如此，可這辦法也有些讓人接受不了……”

　　上班之後，我逐漸知道了老總的一些詳細情況。他姓萬，是本市人，38歲。他選秘書的這一招讓我感到他與那些老總不太一樣，特別得讓我有些“另類”的感覺。

　　我的辦公室就在萬總的套間外面，所以我在工作中謹小慎微，一段時間裡也沒有什麼紕漏和錯誤。我看得出來，萬總對我的工作還是比較滿意的。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一次嚴重工作失誤，使我至今想起來還懊悔不已。那天，萬總滿臉不悅地找到我，遞過一紙訂貨合同給我看。不看則已，這一看卻把我驚出一身冷汗：原來我把其中的一個關鍵字給打錯了，使一句話所要表達的意思與原來的背道而馳。萬總並沒罵我，很平靜地把這個錯字圈出，隨後當著我的面操起電話向對方進行解釋和更正。我戰戰兢兢地站在一邊聽，對方根本不承認這是筆誤。最後，萬總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眼光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放下電話轉身進了辦公室。

　　我知道這下子算完了。因為這將給公司帶來80多萬元的損失，萬總不定會怎樣懲罰我，再把我趕出公司去。丟了工作事小，那些損失我可怎麼賠償啊。想到這裡，我嚇得已是淚流滿面，魂不附體……

　　一連三天，萬總再也沒理我。我不知道自己在這三天里背後掉過多少眼淚，又是怎麼過來的，只是做好了賠償、走人的準備。

　　第四天一大早，萬總準時來到辦公室，仍舊沒看我一眼就徑直走了進去。我終於有些坐不住了，心裡“怦怦”地跳着，膽怯地低頭走進他的辦公室：“萬總，我知道我這次給公司造成了很大損失，我願意賠償，同時我要引咎辭職……”說著說著，我的眼淚就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本來，你盡可以不打招呼走人嘛。為何還要自投羅網呢？”老闆的臉色已有所緩和，甚至，還帶了些許微笑。

　　“我雖然是一個窮學生出身，但我有我的人格和尊嚴。我不能為了一次失誤，而丟掉這些人生最寶貴的東西。”我怕接下來出現令人尷尬的事情，就一語雙關地說。

　　“說得好，我就是欣賞你這一點，當初面試時我就看出了你的個性。我很信任你，因為你這種忠誠和正直的個性，所以我不會因為一次失誤就同意你辭職，你安心在這裡干吧！我不會為難你的。但在以後的工作中一定要吸取教訓。”老闆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天來難得的笑容。看着老闆的微笑，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只是使勁地點頭，眼淚無聲地滑落臉頰……

　　可想而知，在接下來一年多的時間裡，我真是盡心儘力，把公司當成了自家的來干。在日常工作中更加謹小慎微，細緻周全，滴水不漏。老闆對我也逐漸地滿意起來，但他從不像其他的那些老闆那樣，動不動就要我陪着出去赴宴、跳舞和陪客人，只是必須我參加的場合他才找我去，而且在我面前一直很穩重、威嚴卻不失親切和隨和。逐漸地，我發現這個萬總確實和其他老闆不同，他不眠花宿柳、拈花惹草，而是一個專心上進幹事業的老闆。不知不覺中，我對他的好感漸漸強烈起來。

　　有一次，我和他去外地簽一個訂貨合同，在到達那家公司樓下下車時，我不小心一腳踩空，把右腳崴了。我痛得叫了一聲就倒在車旁，他趕緊下車跑過來把我扶起，讓我重新坐進車裡，調轉車頭就把我送去了醫院，安頓好一切，他才匆匆地從我這兒拿走了資料，駕車又跑到那個公司去簽合同。那天他很晚才回到醫院，一臉的疲憊，一見到我他就問我感覺怎樣，要緊不要緊……這些是他一個男人對女孩子的呵護，我想這都是他本性的坦露。我一想到這些，心裡立刻湧上來一種幸福感，全身也莫名其妙地躁熱起來……一直到天快亮時，我想他想得頭開始疼了。我猛然發覺：我是愛上他了。我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他是一個有妻室的成功男人，我不應該這樣啊。可轉念一想，愛從來都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難道我不能和他的太太競爭一下……

　　我強逼自己不去想這個剪不斷理還亂的問題，終於迷迷糊糊地昏然入睡……

　　第二天，一見到他的身影，我的心理防線又一下子全部崩潰了，那種傾心於他的幸福和衝動讓我不能自已，那種想去和他的太太競爭的念頭更加強烈起來。他卻好像渾然不知，仍一如既往地埋頭工作着。他越是這樣，我心裡的那種衝動就越強烈，而且與日俱增。我知道我掉進了自己挖下的溫柔“陷阱”里了，可我卻無法自拔……

　　也就在這一年春天來臨的時候，我終於等來了一個機會：他要帶我去韓國洽談一個合同。當合同簽完之後，我們滿身輕鬆地來到韓城的幾個風景點遊玩。那天晚上，我們倆住在一個鄉間別墅里，異國的輕風、鄉間大自然的風光，使我徹底陶醉其中。在這個充滿了詩情畫意的地方，我竟有些心猿意馬起來，好想好想趴在他的懷裡，和他好好地撒一回嬌。一想到這裡，我心裡就莫明地躁熱起來。我找了個借口說想出去走走，就跑出去買回了香檳，又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一見他還是那樣傻傻地坐在大廳里等着我，我心裡又是一陣顫慄……我眼裡滿是幸福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撒嬌地要他和我對飲：“萬總，明天是我的26歲生日，你不想說點什麼嗎？”

　　他似乎很勉強地舉起杯來，臉上也沒有任何錶情：“和我出來你也很辛苦，明天我會為你過生日的。來，先慶賀我們又成功地簽訂了一個合同！”他的這句話讓我一下子清醒起來。因為我剛才撒嬌時的神態，只要是個男人就會看懂背後的含義。他這樣說只是為了提醒我，和我保持一段距離而已。可我真的很想撲進他的懷抱，哪怕是趴上一會兒……可我終究沒勇氣去這樣做。

　　當天傍晚，一到他的老家大連，他就把我安排到賓館住下，又獨自離去，說是要為我買生日禮物去，我一聽又高興起來。他前腳剛走，我就開始對着鏡子化起妝來，我不想在生日這一天給自己心儀已久的人留下不美的印象。

　　晚上，華燈初上，大連的夜晚果然漂亮至極。我高興地等待着他的歸來，心裡“撲騰、撲騰”地跳個不停……快6點鐘時，我聽見樓道里傳來那熟悉的腳步聲。我想站在門后搞個惡作劇嚇他一下，可一想不妥，就跑過去溫溫柔柔地把門打開。只見他高興地走進來，手裡卻什麼也沒拿。再往他身後一看，我不由得心頭一驚，頭皮發麻：一個鋥光瓦亮、做工精美的輪椅上，竟坐着一位手持一束鮮花的女人！她容貌秀美，氣度不凡……我一時間愣了。

　　我驚魂未定地瞪着萬總。萬總卻笑呵呵地站在我和那個輪椅上的女人之間：“這是我的太太，她是來為你過生日的。不知道你歡迎不歡迎？”我心裡一陣惶然，大腦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我才反應過來：“啊，啊啊，當然當然……”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應該說些什麼。

　　那個晚上，我又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萬總帶着太太來為我過生日的良苦用心是再明白不過了。天亮時分，我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一大早，萬總開着私家車送我到機場。車開出了城，車裡很沉悶。此時，我已不知該對旁邊這個我深愛了一年多的男人說些什麼。

　　“小蘭，我知道你可能生我的氣，怪我昨天沒通知你就把太太帶了過去為你過生日，我也知道你的內心想法……可我不能啊。”聽着萬總的表白，我似乎像是在聽天外聲音一樣，只覺得大腦一片混亂，嗡嗡地響個不停。“也許我應該讓你知道我和我太太之間……我的老家白城農村很窮，我家裡更是窮得不能形容。1987年，我考上了大連的一所大學，她是我的同班同學。上大學的第二年夏天我家裡遭水災，家裡實在是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我只好準備退學。這個時候，她聽說了這件事，就找到我說她可以讓她的爸爸供我上大學。她爸爸是大連的一家大公司的經理，媽媽是一家銀行的副行長，家裡很富裕。她說她不想看到同班同學因為家裡窮而念不完大學。後來，畢業我們就結婚了。那一年，她突然遇上了一次該死的車禍，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高位截癱。那個肇事的車主是個窮人家，她的父母也不忍心向車主索賠，就自己承擔起了一切醫療費用。那時她的父母已經退休在家，工資已經不像原來那麼高了，給她做手術只能動用過去家中的七八萬元存款，結果，她們家從此家道沒落，她的父母經受不住這唯一女兒傷殘的打擊，先後都離開了人世，我的太太也成了一個孤兒……”突然，“嘎”地一聲車子停了下來，我心裡忽悠一下子。我一看，萬總已是淚流滿面地趴在方向盤上啜泣着……

　　好半天，他才擦了擦眼淚，抬起頭來：“也許我不該和你說下面這件事情。這些年來，我，我們連起碼的夫妻生活都不能過啊……”萬總眼裡湧出了淚水，表情也十分痛苦。

　　“可我不能因為太太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就……說老實話，當年，她曾逼我和她離婚，我說什麼也沒同意。後來，她見離婚不成，又暗示我可以在外面找一個情人。可我覺得如果那樣，終究還是對不起她啊……這一年多來，你對我的情意我都知道。可我怎麼能既坑害你又傷害她呢？小蘭，我真的謝謝你這一年多來的工作表現，更謝謝你對我的情意……”

　　“你不要說了，我……”我聽到這裡已是淚水滂沱。我沒想到萬總的背後會有這麼凄慘的遭遇，我既同情他，又可憐他，可我又能怎樣呢？萬總平靜了一會兒，緩緩地發動了車子，車慢慢地開動了……

　　當飛機起飛沖向天空時，我俯視着下面變得越來越小的萬總的身影，我心裡難受得快透不過氣來，眼淚刷刷地淌了下來。我知道，我昨夜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離開萬總。因為我沒有勇氣天天面對不能也不敢去愛、更愛不起的男人。我茫然地向下面揮了揮手，我知道他無法看見，心裡默默地說：“再見了，我又敬又愛的萬總！再見了，萬太太，祝你永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