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撿垃圾箱的母親

　　昨晚，氣溫太高，悶熱難耐，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睡不好覺。到了後半夜，好不容易打了一個盹兒，醒來后，卻是一身粘糊糊的臭汗，渾身就像抹了一層膠水一樣難受。

　　早上5點多，實在睡不着了，我翻身坐起，來到陽台上，伸伸懶腰，隨手打開陽台窗戶，一股清涼的晨風吹來，頓覺身上爽快了許多。心想趁太陽還未露頭，趕緊下去透透氣，涼快一下吧！

　　在我要回頭關窗戶的時候，突然，看到樓下小道上，一個約莫有40歲的中年婦女徑直走到一個垃圾箱邊，輕輕地打開垃圾箱的蓋子，把手伸進垃圾箱里，翻撿着什麼……

　　遠遠地，我看到，她把諸如報紙、紙盒、塑料瓶、啤酒瓶、飲料桶之類的垃圾翻撿了出來，用塑料袋裝好，提在手上走開了。

　　我看見她走到了另外一棟樓前的垃圾箱邊，還是輕輕地打開垃圾箱的蓋子，又開始在垃圾箱里翻撿了起來。這時，我連忙下樓，想跟着她探個究竟。

　　可下樓后，卻再也看不見她了。我就在一棟棟樓前轉悠，經過一番好找，終於在園內西南角的一棟樓前看到了她。

　　她留有一頭短髮，稀疏而雜亂的發間，銀絲密布，臉色黝黑而消瘦，背部稍微前傾，略有點駝。她身着一件短袖粉花上衣，下着一件碎花褲子，腳蹬一雙帶襻兒的寬口黑布鞋，步履匆忙地迎面向我走來。

　　“起來這麼早！”我故意向她打招呼。“呵呵，隨便轉轉！”她面帶微笑地回答。可我感到她的笑有些不自然，好像在故意掩飾着什麼。

　　“你真不容易呀！”我說。“有啥法子嘞，老人老了，孩子還小，上學，生活，都需要錢哪！唉——”說完后，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問。“恩！豫東的！”她回答。

　　在我與她交談中，我注意到她的手始終都在垃圾箱里不停地翻撿着…...

　　“人家有工資，有保險，生活很牢靠！俺呢，唉——，啥也沒有！趁天早，起來多拾些，好貼補一下家用。”她有點靦腆地說。“那你忙吧，不打擾了，我還有事！”

　　聽到她的話，心就好像有人用錐子穿扎一樣地疼痛，我極力掩飾着自己的情緒借故走開了。

　　我注意到她每次翻撿垃圾時，總是輕輕地把垃圾箱蓋子打開，撿完垃圾后又輕輕地把蓋子蓋好，用撿到的塑料袋子提起垃圾，或者直接用手拿着垃圾走到樓房拐角處，把垃圾暫時放在冬青樹旁，再到另外一個樓房的垃圾箱前，打開垃圾箱繼續翻檢垃圾。等把整個園裡的垃圾箱全部翻撿完后，她再把放在各個樓房拐角處的垃圾全部收拾起來離開。

　　人一生下來，就是消費者。吃喝穿住，上學求知，結婚生子，生老病死……，都需要源源不斷地資金支持。沒錢，日子就難過啊！

　　命運對於每個人來說，有時候就很不公平，有時候還很殘酷，有時候又很無奈，很無助。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都是用一個腦袋想事，一雙手幹活，一雙腳走路，可是命運呢，卻大相徑庭，天壤之別！

　　我們從小都是天真無邪的玩童，可長大后，有的成了富翁，有的卻成了乞丐；有的成了領導，有的便寄人籬下，惟命是從；有的終日花天酒地，揮霍無度，可有的卻饑寒交迫，食不果腹，整天掙扎在生死線上，為生存煞費苦心，疲於奔命……想起這一切，是多麼令人尋味，令人感慨啊！

　　我曾經寫過一首歌詞，名字叫《富翁與乞丐》，描寫因人的命運差別所帶來的不同的人生經歷和人生感受。該歌詞寫的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一個70多歲老翁的苦難命運。他是一位體弱多病，膝下殘疾，長年歪坐在繁華都市街道上的一個命運可悲，卻令人可憐和同情的“老乞丐”，他因為殘疾，已經沒有一點兒能力養活自己了，完全靠過往路人的憐憫和施捨聊度餘生。

　　現將歌詞摘抄於此：“我們生來都是兩小無猜，也沒有多一個胳膊，少一個腦袋。/我們從小都是天真巧乖，也看不出哪一個太笨，哪一個太壞。/可若干年後距離拉開，有的成了富翁，有的成了乞丐。/富翁高居金屋，乞丐露宿在外，這命運啊是多麼令人感慨。/富翁腰纏萬貫，乞丐沿街討財，這人生啊是多麼讓人無奈。”

　　今天，看到這位中年婦女，——一個看似卑微低下，外表羸弱，卻頑強與命運抗爭，靠翻撿骯髒污穢而臭氣熏天的垃圾箱里的垃圾養家糊口的母親時，又使我想起了這首歌詞，想起了那位老翁。

　　可她與那年逾古稀的老翁不同的是，她是一位在垃圾箱里尋找支撐家庭生存希望的令人可敬的母親，她雖然生活在社會最底層，卻始終沒有伸手向別人乞討，而是用手在刺鼻難聞，極其骯髒的垃圾箱里尋找着孩子未來的夢想。

　　母親是有自尊心的。不然，她不會那麼早就起來，悄無聲息地從一個垃圾箱轉到另一個垃圾箱，輕輕地打開垃圾箱的蓋子翻檢垃圾，然後又輕輕地蓋上離去。我知道，她是害怕別人看見她的行為，更不願意讓別人看到她那骯髒的形象啊！

　　當初我和她相遇時，她就覺得很不好意思，故意掩飾、搪塞過去。可為了生存，到後來她與我交談中，也就無所顧忌了，旁若無人地邊聊邊翻撿垃圾。

　　母親又是堅強的。從她言談舉止中能看出來，她的生活壓力並不比男人的小。可她的堅韌和剛強卻令人感動，令人敬佩。

　　母親更是勤奮的。每天早晨4、5點鐘，當別人還在酣睡的時候，她就已經起床，來到垃圾箱邊翻撿垃圾了，一天又一天啊，一年又一年，為了家庭的溫飽，為了孩子的前途，忍受着垃圾箱里惡臭難聞的氣味，耗費着自己的心血，揮灑着自己的汗水……

　　身為人母，都應該是很堅強，很溫暖，很慈祥的，很具有無私奉獻精神的,都要支撐起這個家，支撐起孩子的明天。可是，最使我敬佩，最使我感動，最使我難忘的還是這位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翻撿垃圾箱的母親。

　　此刻，我的耳畔好像又響起了著名歌手韋唯那鼓舞人心的歌聲：“要生存，先把淚擦乾。走過去，前面是個天！……”

　　2009年7月2日星期四早晨一稿於醉樂齋

　　2009年7月2日星期四下午二稿於醉樂齋

　　2009年7月3日星期五中午三稿於醉樂齋

　　2009年7月4日星期六下午四稿於醉樂齋

　　2009年7月10日星期五下午五稿於醉樂齋

　　2009年7月11日星期六中午六稿於醉樂齋

　　2009年7月11日星期六下午七稿於醉樂齋

　　2009年7月12日星期日早晨八稿於醉樂齋

　　2009年7月12日星期日晚上九稿於醉樂齋

　　2009年7月13日星期一早晨十稿於醉樂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