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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椅大狹

手機:M版  分類:江湖柔情  編輯:小景

  (上接1版)

  豬年元宵一到,杭州市中心的武林廣場就成彩燈的海洋了。當然,看燈最好的時候是在天黑下來后各色花燈大放異彩時。但對於一些特定的人群,卻寧願選擇在大白天去瀏覽一下新年的燈市,他們就是最怕擠的行動不便的人。所以,在元宵節的大白天,廣場上就出現不少輪椅車。他們大都是由家人推着過來的,還有就是依靠電瓶的能量或自己的手勁來的,條件好一點的則是由他們雇的專職保姆推過來了。這最後一類是很容易識別的,因為推車的人顯得特別的巴結,再從推車的女人還沒有脫落的泥土氣的穿着上也可以看出來。而且這些在新年來到時剛被雇的保姆對城市還很陌生,大城市的一切、廣場上的花燈在她們眼裡是那麼新奇,所以她們一進廣場就顯現出左顧右盼應接不暇的樣子。

  這不,剛從東面進入廣場的這輛輪椅車的推車人就是這樣一個剛從農村來的新手。這是個三十來歲、一看就知道是來自農村的女人,她推着輪椅,一進入廣場就左顧右盼起來,可她的目光里缺少她們應有的對一個陌生環境的新奇,卻多了幾分不安甚至恐懼。輪椅上坐的當然是她的主人:那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姓陸,杭州明光重型機械廠的工人,一次工傷使他從腰以下完全失去知覺了,但他的上半身還很靈活,一路上他竟然還跟他的保姆談笑風生呢。這不,他手一指,像個孩子似的高聲嚷嚷起來了:“翠花,你看,那兩隻好大的豬!在你們宣城鄉下,哪裡看得到這樣的燈!——唉,我叫你出來看燈,你怎麼還是這麼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這麼大的杭州,哪能一出來就遇上他?再說,有我在,你怕什麼?”

  可是主人的話並不能解除女人的精神負擔,她還是在怯生生地打量着四周。原來,可憐的翠花自從進了陸師傅家門后,就沒跟主人瞞過自己的事:她是從家裡逃出來的。她說她男人是個酒鬼加賭鬼,喝了酒後就去打牌,他打牌十賭九輸,一輸就拿她出氣,就打她。翠花是實在受不住她男人的暴行才從家裡跑出來的。她跑到杭州就來投奔在這家廠當工會副主席的舅舅了,那時他們廠的陸師傅剛剛出院,還真要有個人照顧,她舅舅就介紹她到陸師傅家當保姆了。

  這陸師傅在杭州是個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從小喜歡武術,是市武術隊隊員。因為要練童子功,他這大半輩子就沒近過女人,所以到四十開外還是個單身漢,弄殘了后還沒個人照顧。陸師傅可是廠工會的大紅人,他硬是用業餘時間在廠裡帶出一支武術隊,為廠里掙來的錦旗那麼大一個工會辦公室都掛不下了。他是在車間里幹活時被天車上掉下來的工件砸斷腰椎的,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人背了運,喝口水也會被噎着。那台天車幾十年也沒有出過事故,可就吊那麼個小小的角鐵時,架子就掉下來了。可嘆他一世英雄,現在到了坐輪椅的地步。也許,這個光棍佬只有到這一步,才能體會到身邊有個女人是多麼重要。

  可就在昨天,翠花告訴他,她舅舅打電話來了,說她男人到杭州了,那傢伙還找到重型機械廠里,找到他舅舅,她舅舅儘管沒有告訴他翠花的下落,可那傢伙在廠里東問西問的,難免不會被他找出蛛絲馬跡。所以,這兩天翠花就很少出門了。儘管陸師傅一再壯她的膽,說有我哩,真被他撞上了,我會好好教訓他一頓。翠花知道自己的男人急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你陸師傅廢人一個,能奈何得了他?

  陸師傅看來是晦氣到家了,就在他為翠花壯膽的那句話的話音剛落,翠花最不願意看到的男人就像土行孫從地裡面冒出來一樣,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了。

  “好哇,終於現身了!你也不想想,孫悟空能跑得出如來佛手心?”男人說話了,臉上的橫肉在抖。

  “你想幹什麼?”翠花與他隔着輪椅相對而立,她臉色都變青了。

  “我想幹什麼?”那男人嘴角勾起一個獰笑,“老婆跑了,我出來找老婆,被我找到了,請老婆回家,為我燒飯洗衣生兒子,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走啊,跟我回家……”

  “不,我不回去!我不能再受你打了!我聽說兩口子分開過一段日子,離婚就容易了。我要跟你離婚!”翠花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竟然把自己的想法大聲地說出來了。

  “離婚?你不問問我這兩個兄弟,它們能讓你離?”男人舉起他老大的一對拳頭,“你要再說一聲離,我立馬叫你橫着出去!”

  這時候,輪椅上的人不能不說話了:“喂,朋友,你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裡能讓你撒野?再說,全中國都在構建一個和諧社會,這個和諧社會能允許你動拳頭?靠拳頭能留住你老婆的心?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到這時,那漢子的注意力才集中到輪椅上的人身上。

  “我要我老婆回家,你多什麼嘴?”一口滿是酒氣的話拋了出來。

  “我花錢雇的保姆,能說走就走?路不平有人踩,翠花不願意跟你回去,你不尊重她的意願,還想逞強使霸,我可不能讓你胡來!”陸師傅的話雖然聲音不高,可句句擲地有聲,不怒自威。

  這時,那男人就顯山露水地露出他那個破腳管的潑皮本色了。面前要是個五大三粗的大漢,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可能會收斂一些,可眼前是個坐輪椅的廢人,他的氣就粗起來了:“怎麼的,仗着你們城裡人有幾個破錢,就謀起人家的老婆了?只怕保姆是名,晚上一張床是實……”

  “你嘴巴乾淨點!”翠花喝住他,“陸師傅半個身子都癱了,別污糟人!”

  “那你跟我回去!”

  “我不!”

  這一來,那漢子開始擼袖子了。可他跟他的女人之間,始終隔着那輛輪椅。這時,這一輛輪椅和三個人外面,也圍起了老大一圈人。

  “翠花,對,扶穩了椅把,始終正面朝向他,這廝欠揍,我今天教訓教訓他!”陸師傅對翠花說。

  就這當兒,一隻又粗又長的胳膊從陸師傅頭頂伸了過來,那漢子動手來抓他的女人了。陸師傅當然沒等他抓着翠花,把右手向上一抬,那隻右手五個手指分開像只佛手,就在那漢子大開門的腋下一戳,儘管隔着厚厚的冬裝,可那漢子還是哇哩哇啦地怪叫着,向後連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漢子坐在地上半天沒有起來,他向陸師傅大瞪着眼睛,臉上是一臉迷茫。最後大家看他終於爬起來了,他開始衝著陸師傅怪叫了:“你他媽的使陰招兒?”

  說罷,他撲上來,向著陸師傅和他的輪椅車一腳踹過來了,這個酒鬼這回是發了狠,這一腳極其兇猛,要被他踹着了,非鬧個車翻人傷不可,可是,只見陸師傅不慌不忙,他上身前傾,右手從下向上一撈,把那傢伙那隻腳的腳後跟接個正着,再往上一抬,只聽那傢伙又怪叫着,重重地跌出去了。

  輪椅轉了個向,只見陸師傅把兩隻手舉到面門前,活動着他的十個手指,他臉上還是一直在笑:“怎麼樣,你還想再領教領教我的少林絕學的無相指法?不瞞你,自打癱了后,別的功練不成,只剩下這無相指法了……”

  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漢子這回是不要命了,他凶神惡煞般地撲了上來。好一個陸師傅,他把上身向後一仰,雙手向前上方迎了上去,以匪夷所思的快捷,一手抓着那漢子的衣領前襟,左手的五個手指在那傢伙的肚皮上得到了着力點,叫聲“起”,在那個漂亮的霸王舉鼎之後,那傢伙的身子就騰了空,再藉著他的慣性,那個身子就越過了輪椅,向另一邊飛了出去。一個嘴啃水泥,重重地摔趴在地上。而陸師傅的輪椅剛剛轉過向來,他端坐在輪椅上,又在活動着他的手指。四周的人圈子裡響起一片震天價的掌聲。

  那個漢子終於爬起來了,他那鼻青臉腫的尊容顯現在眾人面前時,引發出一片鬨笑。這時,他的肩上被人輕拍了兩下,此人回頭一看,是早就在人圈子裡的兩個廣場上維持秩序的警察。

  “跟我們走吧。”警察說。

  “去哪裡?”那個酒鬼到這時舌頭打結了。

  “你擾亂社會秩序,違反治安管理條例,將要接受被刑事拘留的處分。”警察說。  那個舌頭的結是打得更厲害了:“我們兩個打架,為什麼只、只關我一個?”

  “打架?你好意思說打架?你跟一個坐輪椅的打架?告訴你,我們從頭至尾都看到了,人家可完全是正當防衛!”那個戴着眼鏡的警察說。

  兩個警察把那傢伙押走了。廣場上的掌聲又響起來了。這時,陸師傅忽然用地道的東北口音,吼出了那全國聞名的一嗓子:“翠花,上酸菜!”

  到這時候,翠花才笑起來。人們都驚異了,這個已經不年輕的土裡土氣的女人,笑起來竟然會有這麼甜。

  於是輪椅動了起來,慢慢地朝廣場東面出去了。

  從這一天開始,在廣場上晨練的人群中就多了一個方陣,那是清一色的棒小伙,可帶着他們練武的教頭卻坐在輪椅上。這班棒小伙卻是心悅誠服地聽憑他指點。每每有懷有異想的小夥子在散場時要來搶着幫翠花推輪椅,他們無非是藉機纏着陸師傅,要他傳無相指法,陸師傅這時總會嚴肅起來,回答他們的幾乎是這樣一句相同的話:“那可不行,這是少林絕學,學這樣的少林絕學,要憑機緣。你機緣到了,不想學也不成,你沒這份機緣,有人教你也學不會……”

  到這時候,那些個小夥子臉上除了茫然還是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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