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的使命

　　深夜，葉蕭的手機短信鈴聲又如約響起來，這已經是自前天以來的第三次了。

　　停下正在寫的偵探小說，他拿起手機瞟了一眼，還是那個陌生的號碼。而內容，不用猜也知道：。一串毫無特徵的數字。如果不是偵探小說家的第六感，恐怕早被判為捉弄人的無聊短信了。葉蕭像前兩次一樣仔仔細細地盯着這串數字看了很久。其實作為有一點偵探素質的偵探小說家，葉蕭早就破譯出它的一個意思。破譯過程如下：

　　把數字分開寫為：

　　再分為兩行：

　　86178

　　把數字替換為英文字母（1代表a，2代表b……以此類推）：

　　teot

　　hfrh

　　再按上下上下的順序組合，即成為：theforth。

　　Theforth。第四。

　　發送信息者到底要向他表達一個什麼意思呢？第四，初聽起來有些像殺人預告。然而從殺人預告的角度來說，似乎又少了不少應該有的信息。

　　葉蕭看了看發送信息來的號碼：***800。看起來是個信息服務器的傑作。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發送這樣莫明其妙的短信？又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或者，是自己想多了，這僅僅是無聊者的遊戲而已？他對自己聳聳肩，想大概明天可以去趟信息服務公司打聽一下。

　　他想重新回到小說中，卻發現怎麼也集中不了精力繼續發展情節，便關了電腦想趁天還沒亮小睡一會。

　　睡之前，他還是習慣性地來到弟弟葉蒼然的房間。看到弟弟熟睡的臉上掛着小小的幸福笑容，葉蕭心裡也是一陣溫暖，小心翼翼地幫他掖了掖被子。弟弟今年十七了，算起來父母也亡了有10年了。葉蕭還清楚記得父母因車禍雙亡的那天，七歲的弟弟完全獃獃不知所措，而14歲的葉蕭則強忍了一眼眶的淚水，緊緊地抱住弟弟，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和弟弟。然後，吻別親人，生活繼續。

　　每每想起當年的辛酸，葉蕭總忍不住鼻子發酸。而如今寧靜的生活讓葉蕭感到滿足。唯一讓他感到喜憂參半的是，少年的弟弟學會了叛逆，漸漸拉開了和他之間的距離。大概是代溝吧，他自嘲地想。

　　他看到了弟弟放在枕頭旁邊的手機。雖然覺得不應該，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拿起了手機。手機並沒有關機，有一條未讀短信。看了看來信號碼，葉蕭不禁吃了一驚。居然就是葉蕭手機上那個陌生號碼！他突然感覺到這不僅僅是個遊戲那麼簡單了。

　　短信內容：081520破譯后就該是：lookthrough，透思。

　　陰謀。他的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可是，想起來這些年兄弟倆一直與世無爭，過着隱於世的平淡生活，又怎麼會招致這樣的陰謀呢？再者，兄弟倆一來沒錢，二來也並沒有什麼地位。

　　他在床上輾轉到了天亮，終於只是決定先去信息服務公司查問。

　　清晨的窗外響起鳥兒嘰喳的聲音。

　　兄弟倆共進着早餐，卻一直無語。要是平常，葉蕭恐怕不會覺察到這樣的沉默吧，今天卻覺得這沉默如此和環境不符。或許他只是不想承認自己和弟弟之間有代溝？畢竟他也還年輕。

　　“嗯，在學校如何？”葉蕭終於打破沉默。

　　“挺好。”葉蒼然似乎並不想多說。

　　葉蕭突然發現真的是無話可說。沉默了一會，他突然想起學校要求的高三學生每個月都要開的家長會，自己這個學期似乎一次都沒有去過。

　　“這個月家長會什麼時候？我想我這個月應該會有空。”

　　“不，以後都不用去了。”

　　“不開了么？”

　　“不是。我只是不想讓別人以為我有個這麼年輕的爸爸。”葉蒼然的話有些調侃的味道。

　　葉蕭嘿嘿地笑了。

　　葉蒼然背起大而空的休閑包。“我走了，哥。”

　　“嗯。呃，對了，蒼然，我想你那個……”

　　“嗯，我的手機上的莫名短信是嗎，那個沒關係，好長時間每天都收到。好像沒什麼。”葉蒼然隨意地答着，隨即，他意識到了什麼，呆在了那裡。“哥，你偷看我短信？”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葉蒼然杵在那，似乎在思索些什麼，最後才得出結論，“總之，你偷看我短信！”

　　“蒼然，我向你道歉，我並不是有意。但是，你是怎麼知道的？你、你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

　　“嗯嗯，那個我也不太清楚……我走了。”他含糊其詞地答着，推門而去。

　　葉蕭在窗口看着弟弟的背影遠去。今天的弟弟似乎有些反常，他對自己說。Lookthrough，透思。他突然想起在弟弟手機上看到的信息。透思？他呆在那裡。

　　葉蒼然在學校門口就碰到了經常混一起的林峰。他一眼看見他臉上的陰鬱，雖然林峰已經掩飾得極好。

　　“怎麼了？”葉蒼然問。

　　“什麼怎麼了？”林峰眼中閃過焦慮，卻又很快逝去。

　　“別當我瞎子啊，看看你發黑的印堂。”

　　林峰咬了咬嘴唇，終於還是將陰鬱釋放出來。“這次是英子。本來想先不告訴你的……”

　　葉蒼然的心猛的一停頓。“你是說……”到一半竟哽住說不下去。

　　“嗯，已經送醫院了，正在治療。“

　　葉蒼然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他不明白一件事。這件事是他自出生以來最費解的一件事。他身邊的同學，特別是要好的“拇指一族”，竟然一個個倒下進醫院了。英子，是第五個。而診斷的結果，卻又驚人的一致——腦部急性癌變。這種病從前幾個月開始，竟然像瘟疫一樣在他周圍蔓延，而如今，已經奪走了他三個要好的朋友。似乎，這個病就是衝著他而來，就是要把他身邊可親可敬的人都抹殺完。

　　他一抹眼裡欲滴的淚水，慘然道：“下完課去看她吧。”

　　林峰點點頭。

　　然後一路無語。

　　進教室的時候，林峰才悠悠地說：“最近我也覺得我有些不對勁。昨天晚上我看星星的時候，竟然裸眼看到了火星表面。”

　　葉蒼然一怔，隨即笑了。“在你說之前，我似乎就已經知道了。”

　　林峰呆了呆，“是啊，怪事不是天天有，今天特別多。”

　　葉蕭回到家裡，倒一杯冷咖啡，把自己陷進沙發里。

　　信息服務公司人員的話使他更加迷惑。“您已經是第1000個前來詢問這個號碼的人了。我們再次申明，這個信息服務器和我們沒有一點關係。”

　　他抿一口咖啡，任苦澀在嘴裡蔓延。也許只是遊戲，他再一次對自己說。只是，強烈的好奇心和第六感讓他放擱不下。再加上最親的弟弟的反常表現，他感到有必要查清楚真相。而且從信息服務公司的回答來看，神秘短信的涉及範圍不僅僅是幾個人了。

　　可是，又該從哪裡查起呢？僅憑几個短信和手機上顯示的號碼，根本無從查起。他掏出手機，想再看看短信，卻發現手機上有一條幾小時前的語音留言。

　　“你好，是葉蕭閣下嗎？聽到這條信息請速到本市政府大樓會客廳，有要人相見。”葉蕭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政府大樓？他沒有聽錯吧？他從沒和政府有過任何瓜葛，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而政府大樓會客廳顯然是招待上賓的地方，如何會邀請他去？即使是偵探小說屆來了要人，也不可能輪到他這個無名的小說家啊。

　　雖然迷惑，卻還是不敢怠慢。他對着鏡子整了整衣服，出門了。

　　政府會客廳里，葉蕭見到了一張熟悉卻遙遠的臉。

　　“諸濤？！”葉蕭哈哈地笑着拍了拍那張臉的肩膀，“原來你就是那個所謂的‘要人’啊。”諸濤是比葉蕭高几屆的校友，在大學主攻醫學，去美留學后開始對人類大腦感興趣，現已經成果斐然。

　　一陣寒暄過後，諸濤進入了正題。“我這次從美國回來，是專門來找你幫忙的。”

　　葉蕭來了興趣。他不明白他這樣一個無名小說家居然可以幫著名的人腦科學家的忙。

　　“是這樣的。”他繼續說，“你，大概也收到過那個神秘的短信吧？”

　　葉蕭着實是吃了一驚。他已經想到神秘短信的範圍已經不小，但是已經遠涉國外，卻是他萬萬料想不到的。

　　看葉蕭繼續呆在那裡，諸濤繼續說，“我現在跟你講另一個你不知道的重點吧。現在全球突然出現了不少急性腦癌患者。他們的癥狀極其類似，即，從發病到死亡的時間間隔都很短，並且到發病的時候，腦組織已經發生重大改變。有幾個病例中，甚至可以發現視覺神經和味覺神經蟬聯到了一塊。然而值得一提的是，他們改變區域卻並不相同，很少有兩個人是一樣的。”

　　諸濤停下來，滿意地看到葉蕭迷惑的眼神。“下面我們進入更重點的重點。這些發病者大都是‘拇指一族’，而很少是沒有用過手機的。例如在大多數非洲國家就很少有發這種病的。經過我們更深入的調查發現，這種病和一條神秘的短信密切相關。”

　　聽到這裡，葉蕭完全明白過來了。只是，這實在是太荒謬了，就像一個糟糕的恐怖故事一樣荒謬。一條短信可以崔發一個人腦部癌變？葉蕭雖然早就知道神秘短信的不正常，但是至少不應該荒謬至此。

　　諸濤看到葉蕭的表情，笑了笑。“好吧，是不好相信。調查數據在這裡，你自己看吧。”

　　葉蕭接過資料，一眼便看見上面的一個二維坐標圖，是關於神秘短信出現前後腦部癌變數量的分布圖。可以看到，在神秘短信出現后的那個t之後，圖象突然變得峭壁一樣陡。

　　葉蕭終於開口說話了。“不是老朋友我不相信你。只是……”葉蕭皺了皺眉，“為什麼？”

　　諸濤哈哈地笑了。“為什麼？老朋友，這就是我找你來的原因啊。”

　　葉蕭有些惶然。“那麼，那個短信的覆蓋面現在有多大了？”

　　“全球。從一開始就是全球性的。”

　　葉蕭又是一驚。一會，他才有些醒悟了。“為什麼是我？”

　　“大學時我可是見過你的推理能力啊。印象深刻。對了，還要補充一點，神秘短信之後，除了出現大量腦癌患者以外，還出現了一批異能者。他們中有一些可以透視，有些具有預知能力，而更有一些，居然可以瞬間轉移，我們稱之為思動。”

　　葉蕭的下巴一定快砸到腳丫了。感覺像是在聽科幻故事，他對自己說。然而他了解諸濤的性格，愛開玩笑不是他的作風。

　　“這個我不信。”葉蕭終於說。

　　諸濤拍了兩下手。一個白人小男孩被帶了出來，睜一雙怯生生的眼睛。“演一個看看吧，好孩子。”

　　孩子眨了眨以眼睛，突然從葉蕭面前消失了。葉蕭緊張地一扭頭，發現小男孩正站在他身後朝他笑。葉蕭抖抖的手伸過去碰了碰小男孩的臉。真實。真實到無可復加。

　　“呃……這個……”葉蕭發現自己有些說不出話。“難以致信……”

　　諸濤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或許，你也可以呢。”

　　葉蕭吃了一嚇。對啊，他也收到過神秘短信，那麼，賜給自己的，會是異能還是災難呢？雖然有些費解，在眾多證據之下，他似乎只能勉強接受這個事實。

　　弟弟……他突然想起葉蒼然。他至親的弟弟，又將得到什麼呢？lookthrough，是透思？他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幅圖象。圖象里那個至親的身影痛苦地扭動着，像是在遭受巨大的折磨。他搖搖頭，醒悟過來。

　　“我知道了。目前我有一個猜想。引起大腦癌變的，應該是手機輻射。平常的手機輻射同樣會導致癌變，只是沒有那麼快和強烈罷了。而且我還發現了一個地方，短信里莫明其妙的號碼，其實是一組被加密了的信息，並且和異能者發生的變異有關。”葉蕭說。

　　“哦？”諸濤顯然吃了一驚。“說說。”

　　“譬如我的號碼，，通過解密，得到是theforth。而我弟弟的081520，是lookthrough。這個孩子的，我猜該是move吧，加密后，該是。”

　　“精彩。”諸濤拍了拍手。“沒想到你已經想到了這一層上。我想我們以後會合作愈快。”

　　從政府大樓出來，葉蕭發現自己已經有些虛脫。他感覺像是剛從幻境里出來。太陽已經西斜，在大樓的窗戶上結成束。多麼真實的世界。

　　回到家，天微黑。

　　來到弟弟的房間，他呆住了。弟弟正蜷縮在床上，痛苦地抱着頭，微微呻吟。葉蕭腦海里首先閃過的，就是幾個小時前出現在他腦海里的畫面。葉蒼然抬眼看了葉蕭一眼，葉蕭可以看見他臉色已經蒼白如紙。

　　他哽了一會，才抱起弟弟，衝出門去。

　　醫院昏暗的廊燈下，葉蕭背靠着牆。悲傷和擔憂充斥了他的心靈，其間，還夾雜了深深的自責。為什麼自己腦中閃現那副畫面的時候沒有及時趕到弟弟身邊？如果弟弟就此離去，他知道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原諒自己。他燃了一支煙深深吸下去，由於不常吸煙，猛烈的咳嗽起來。一會，淚如雨下。

　　Theforth。他突然想起來。第四。第四維空間。時間。未來。預知。

　　預知。葉蕭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能力是什麼。是預言。

　　可是預言不能拯救弟弟。

　　醫生從手術室出來，輕輕搖了搖頭。“病情雖然已經控制，但是隨時有生命危險。”

　　葉蕭在弟弟的床鋪前守了三天。然而三天之後，葉蒼然還是死了。急性腦癌。

　　葉蕭的天彷彿塌下。他幾天躲在空蕩蕩的家裡，什麼都沒有干，只是發獃。

　　終於有一天，諸濤來了。他說捅了捅呆在沙發上的葉蕭說，“去我家散散心吧。”

　　葉蕭竟傻傻地跟着他走了。

　　諸濤在市裡的房子很大，空空的擺了些古董，大概都是贗品。不過整棟房子氛圍卻顯得出奇的好，很有文化的色彩。諸濤給葉蕭提供了一杯咖啡。

　　葉蕭喝着，終於感到周圍的一切真實起來。本來，他會以為是一場夢，醒來后，弟弟仍然睡在房間。

　　兩人無話，半晌，葉蕭才說，“我一定找出真兇。”語氣決絕到令諸濤嚇了一跳。

　　“也許你該緩一緩。”諸濤說。

　　“緩，緩到我心裡的傷痛漸漸隱去嗎？”葉蕭一口飲盡咖啡。

　　“呃，是這樣的，我們最近又有了新的線索。”

　　葉蕭盯着他，表示自己在聽。

　　“一組來自衛星的消息，發現那條短信的竟是從太空發送過來，在衛星上中轉，再發到全球所有的手機上。”

　　葉蕭頓住了。“別跟我說這玩意還跟外星人有關。”

　　“有這個可能。打個比方，就像寒武紀生物大爆發之謎一樣，很多人猜測是外星人給了一臂之力。而現在是人類異能大爆發，異曲同工。或許可以這樣猜測，外星人在定期地協助人類的進化。”

　　“哼，進化。這無異於是殺人！”葉蕭有些失去理智。

　　“進化，必然有犧牲。”

　　“失敗的是實驗品，成功了才是成品。”葉蕭有些輕蔑。

　　諸濤無語了一會，又說：“這樣的進化未必是壞事。人類總要進化。我們知道，幾千年來，人類雖然在科技上發展很快，產生這些科技的大腦卻並沒有發生任何根本性改變。如此下去，遲早有一天，人類江郎才盡。而這個過程中有犧牲也是必然的，你也不要總是耿耿於懷了。”他伸手拍了拍葉蕭的肩膀。

　　“人類的大腦進化了，道德卻退步了，這不是一種悲哀么？這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進化么？”葉蕭的話聽起來有些像夢囈。

　　不，葉蕭並不相信那是外星人的傑作。這是一個陰謀。

　　畢竟長久以來人類根本沒有發現任何地外文明的跡象。說明外星人即使真的存在，也必然行事小心，盡量不讓人類發現。而此次的事件明顯已經驚動了全球。雖然各國家政府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但是人們已經隱約感覺到突然爆發的人類異能。網絡上開始到處充斥着“**地方再現飛人”、“靠吃垃圾維生的人”之類標題的新聞。

　　究竟這一切的背後是誰？是誰企圖操控這個世界？

　　葉蕭想了半天，終究沒有什麼結果。可是，這已經不是一個遊戲了。

　　幾天後，葉蕭終於振作起來。他要去諸濤在市裡的腦研究所，以便商量下一步行事。

　　踏出門去，突然發現樓道下兩腿癱瘓的老太太神情有些古怪。

　　葉蕭好心地湊上去想問問發生了什麼事，老太太卻突然說：“小心了，年輕人。”

　　葉蕭一扭頭，發現一個大箱子正凌空朝他飛來。他一閃身，躲了過去，然後滿臉驚訝。

　　“我正在整理屋子。”老太太答道。“你好像還不知道？哦……你是個什麼來着？寫書的，嗯，天天呆家裡可能是不知道。前幾天啊，那個聯什麼國的主席說，我們進入異能時代啦！順便問一下，你的異能是什麼啊？”

　　聯合國已經發布消息，承認人類進入異能時代了？？

　　突然，葉蕭聽到公寓外鞭炮聲四起。走出門去，才發現滿天雪白的傳單正飛飛揚揚從高空落下。遠天處，幾個人影正一邊在空中漫步，一邊拋灑着傳單。

　　葉蕭撿起一份，上面寫着大大的幾個字：上帝顯靈了。原來是基督徒。

　　遊盪在大街上，居然一片喜氣洋洋。人們，一些正像蜘蛛俠一樣在高樓間跳躍，一些正悠然漫步在空中，更有一些，突然在眼前消失，然後出現在另一個地方。歡樂。

　　彷彿，人類獲得了永生。的確，人類的異能，無異於永生。或者說，是比永生更精彩的事情。

　　人類彷彿忘記了傷痛，忘記了那些沒有通過篩選而死去的親人們。葉蕭的心突然一陣抽動，弟弟的身影在腦海里浮現，彷彿昨天。他狠狠地撰緊了拳頭。

　　諸濤正興高采烈地鼓搗着實驗儀器，嘴裡居然還哼着大學時流行的歌曲《龍捲風》。

　　“有新線索么？”葉蕭直入主題。

　　“沒有。”諸濤搖搖頭。“不過，好像我們不再有必要查下去了，不是么？全人類現在正在狂歡。無論這是誰的傑作，他都是人類的功臣。至於那個人是誰，真的那麼重要嗎？”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不再查下去了？死去的人們的靈魂，也不必再祭奠了？我們只要踏着親人的枯骨，繼續向前？”葉蕭說到有些激動。

　　“不，葉蕭，這不是你。你應該是個理智的人。如果你弟弟沒有死，你大概會很容易接受這樣的事實，不是嗎？總之，目前只能如此。好了，你先坐一會，我去給你弄杯咖啡。”

　　葉蕭點頭。諸濤出去后，葉蕭百無聊賴地在他的實驗室里轉悠。突然，他看見一份標題醒目的文件。“關於人類異能時代到來的新聞發布”。後面的內容，居然正是葉蕭想要知道的！

　　其中一段：長久以來，我一直致力於研究人類大腦進化的問題。早在2000年，我就已經研製成功一種程序，該程序不僅可以用01編碼，也可以用人類DNA中核苷酸編碼。02年，我研製成功如何將該程序植入人腦，造成人腦突變進化。當時，我招募了一批只願者進行實驗，成功創造了人類第一批異能者。然而之後，我的改造人類大腦的提案卻總是被聯合國壓下。的確，這個想法太瘋狂了。但是，人類需要進化，我們需要自由。正在我陷入低谷的時候，我想到了我們經常試用的手機。是的，現代人處處離不開手機。而我需要做的，僅僅是編輯短信，並在短信里附加程序，感染用戶手機，使得改變用戶手機輻射，達到足以造成人腦癌變的地步。我編輯了很多程序，不同的程序可以使人類獲得不同的能力。為了區分，同時又不能讓用戶知道短信內容，所以特地加密了。現在無所謂了，人類進化已經完成。……

　　葉蕭突然感到身後多了一個人。諸濤端着咖啡，有些窘迫地看着葉蕭。

　　“對不起，葉蕭。是我。”

　　葉蕭慘然地笑笑。“對啊，我早該想到是你。人類腦科界的新秀。”葉蕭把字咬得出血。

　　“我很抱歉。但是，這的確是一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啊。”說到這裡，諸濤已經神采飛揚。“我完成了人類的進化，不是嗎？”

　　“既然是你，你又何必假惺惺地叫我來協助你的調查？”葉蕭的聲音里已經填滿憤怒。

　　“我……對不起……我自己介入調查，可以最大程度地減少嫌疑。你知道，在人類進化的過程中有太多未知。至於找你，朋友，我信任你。萬一我不小心敗露，相信你不會對我怎樣。不過，”他笑了，“現在人類已經完成進化，我現在是人類的大功臣了，我巴不得比別人知道我呢。這是我準備的新聞發布材料，準備後天回美國后發布的。”

　　“哼。”葉蕭輕蔑地一笑。“我不會對你怎樣？諸濤，說實話，我真的很想對你怎樣。甚至想殺了你。”葉蕭甩下話，離去，留諸濤在那裡不知所措。

　　夜晚，葉蕭又想起弟弟，眼眶一陣濕熱。他用手一抹，很久，才昏昏睡去。

　　一個人站在葉蕭面前，努力的爭辯着。

　　“……這是人類偉大的進化啊……為什麼你們都不明白我呢……你們的後代會感謝我的……”那個人後退着走，像是被人逼着。

　　“去死吧，罪人。”葉蕭聽到有個人說，然後是一聲槍響。

　　那個人一個趔趄，一頭栽倒。

　　最後的時刻，葉蕭看清了他的臉。熟悉的臉。

　　葉蕭醒來，天已經大亮。他從保險柜里拿出一把嶄新的T72系列左輪手槍，那是他去越南參加野營時帶回來的，至今像寶貝一樣藏着，還有子彈。他擦了擦槍口。

　　來到機場，買了張去紐約的機票。

　　過安檢的時候，他先把槍藏在身上，等行李的安檢一過，又順便把槍塞到行李里，才站到安檢的地方。

　　諸濤新聞發布會上人熙熙攘攘，熱鬧得有點像菜市場。

　　諸濤神采飛揚地描述着自己如何研究人腦進化，又如何通過艱難險阻終於促成了人類的進化。而台下，平常刁鑽的記者們竟然是一臉的虔誠。

　　突然，諸濤頓住了。因為他看到一張熟悉的臉。葉蕭。

　　等大家的目光都隨着諸濤的目光轉到葉蕭身上的時候，葉蕭笑了。“啊，殺死了那麼多人的罪人，居然成為了人類頂禮膜拜的對象……真是諷刺啊……人類到底是進化了，還是退步了？”

　　人群中爆出了議論的聲音，而保安們，則開始沖向葉蕭。

　　葉蕭掏出左輪手槍對準了諸濤。“好吧，你們大概想聽一個故事。十四歲的男孩在一次車禍中失去了雙親，只剩下一個弟弟相依為命。艱難的生活后，他們終於換來了和平的生活。他們以為他們可以這樣和平地生活一輩子，娶妻生子。可是，急性腦癌突然奪取了弟弟的生命！”然後葉蕭轉向人們，“你們，你們難道就沒有親人喪於急性腦癌？好吧，告訴你們，急性腦癌就是人類進化的副產品。成功了，便是異能者，失敗了，就是急性腦癌而亡！我們都成了這個罪人的實驗品了！”

　　人們驚覺，轉向諸濤。

　　有記者反應敏捷。“諸濤先生，請你講講這是怎麼一回事？”

　　諸濤臉色已經發白。“是的是的，沒錯。可是，哪一次進化沒有犧牲？恐龍的滅絕才換來哺乳動物的進化。而今，人類不過是犧牲了一小部分人，卻獲得了質的飛越啊。人類是理性的動物，我想你們都明白其中的權衡利弊。我這麼做，全完是為了人類啊……”

　　人群中，卻是憤怒四起。

　　“去死吧，罪人。”葉蕭一步步走向諸濤。現在竟然沒有人去阻擋。

　　“……這是人類偉大的進化啊……為什麼你們都不明白我呢……你們的後代會感謝我的……”諸濤後退着走。

　　“去死吧，罪人。”一聲槍響后，諸濤一個趔趄，仰面栽下。

　　血泊中，他居然還嚅嚅道：“葉蕭，你不覺得你舉動太大膽，太缺乏思考了么？”嘴角，竟是一絲笑。

　　葉蕭笑了。“你忘了么，你給我能力，是預言啊。我早就看到了你的結局。”

　　鐵窗。

　　從拿槍的那一刻起，葉蕭就知道有這麼一天。他並沒有被判死刑，而是終身監禁。他反而像獲得了自由似的，身心放鬆。是啊，與其在外面看到滿世界諸濤的傑作，倒不如在監獄里清靜一生。

　　只是，他仍在憂鬱一件事情。人類，真的進化了嗎？

　　幾年後，人類之間爆發了戰爭。那是一場新人類（異能人）和前人類（普通人）之間的戰爭。幾年之間，那些大部分來自非洲的前人類，真正地體會到了新人類對他們的威脅。新人類似乎漸漸沒有把他們當人看。歷史，似乎又回到了販賣黑奴的年代。只是，那時候的黑人，是被當作奴隸；而現在的前人類，則被新人類當成了寵物。

　　然後就是戰爭。無休止的戰爭。

　　這時，在地球的某個監獄里，仍然可以聽到一個半瘋的囚犯在嚅嚅：人類，到底進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