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雲兒（四）

　　又過了幾個月，寒冷的冬天來了，沈摯風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他和紫雲兒卻都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早上吃花生，一日三餐比賽着吃。

　　這一天，沈老爺帶回兩個戴着老花鏡，頭髮幾乎全白的老先生。他認為，兒子被病折騰了這麼多年，如今好了，也該學一些知識了。紫雲兒呢，她也應該認字寫字了。鎮上的學堂，兒子已跟不上同齡人了，去學堂，他會覺得自卑。而在這個鎮上，女子上學的地方根本就沒有。所以，他高薪聘請了無錫的兩位老先生來家裡教兩個孩子。

　　沈摯風和紫雲兒中午就在家讀書習字，下午就出去玩兒。

　　這一天，外面下起了鵝毛大雪。吃過午飯，沈摯風好激動，因為他從來沒去雪地玩兒過。他拉着紫雲兒就往後面的花園跑。

　　來到花園，只見紅艷的梅花都戴着白帽子。紫雲兒拉下帽子，說：“大哥哥，我們來堆雪人好不好？”

　　“堆雪人！？好呀！”沈摯風雖然十二歲了，但是因為原來疾病纏身，只在窗子里看那傭人的孩子在庭院里玩過，今天可以親自來堆一個或兩個，他實在是太開心了！“紫雲兒，我們來堆一個紫雲兒好不好？”

　　“堆我？”紫雲兒眼珠一轉，笑着說，“不要，先堆大哥哥！”

　　“鬼靈精！我知道你怕先堆你把你堆丑了！”沈摯風用右手食指輕颳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尖兒，笑着說，“那就先堆我吧！可是，怎麼把雪弄成一堆呢？”

　　“少爺，這裡有鐵鍬！”薔薇指了指手上的鐵鍬，說，“我、小玫和小瑰都來幫你們！”

　　沈摯風回頭一看，見薔薇，小玫，小瑰，一個個都穿得像個雪球，笑嘻嘻地向他們走來！

　　薔薇，小玫，小瑰都是十幾歲的少女，對堆雪人都興緻盎然，聽到夫人叫他們來幫少爺小姐，一個個都開心得很！讓那沒來的丫環羨慕得很！

　　“好耶，好耶，我們要堆這麼多人了！”紫雲兒拍着手，在雪地里跳起來。

　　“小心！”沈摯風眼疾手快，把紫雲兒一把拉住，才沒摔下去。

　　丫環們剛團攏兩堆雪，海棠就來叫她們回去做事。三個丫環戀戀不捨地走了！

　　紫雲兒撅着嘴：“她們又走了，怎麼不跟我們一起玩兒嘛？”

　　“紫雲兒，大哥哥陪你，不好嗎？”沈摯風歪着腦袋，學着她撅嘴的樣子。

　　“好是好！我想熱鬧一點嘛！”紫雲兒仍撅着嘴。

　　“下一次就把她們留下來，好吧！來，我們快來堆，看看堆來好不好看！”沈摯風邊說邊行動起來。

　　紫雲兒畢竟人小，看見大哥哥在行動了，她馬上蹲下去和沈摯風一起堆。紫雲兒還這麼小，只是在旁邊幫幫忙。

　　一會兒，紫雲兒就滿臉笑容了。因為她看見沈摯風已把大部分弄好了，就剩下面部表情了。紫雲兒笑着說：“大哥哥，你別動，讓我看看你的樣子來弄眼睛、鼻子、嘴巴好不好？”

　　“好吧！”沈摯風退了幾步，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紫雲兒在那兒這弄一下，那弄一下。一會兒，她說：“大哥哥，你看看你可不可愛？”

　　沈摯風走過來，一看，這哪像自己嘛？分明就是寺廟裡的羅漢：大耳朵，大鼻子，又大又圓的臉，還沒眉毛，咧着個大嘴在笑！沈摯風看着看着，在那兒大笑起來！

　　紫雲兒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一跺腳，雙手捂住眼睛，大聲地哭起來。

　　沈摯風急忙停止笑，說：“怎麼了？你把大哥哥弄成那樣，大哥哥還沒哭呢！好了，別哭了，讓大哥哥來堆一個最最可愛的小紫雲兒！”說著就開始堆起來。

　　紫雲兒用手捂着眼，輕輕地抽泣着，透過指縫看沈摯風一點一點地堆積雪人。

　　一會兒，一個紫雲兒雪人出來了，她活脫脫地站在雪地里。

　　紫雲兒一見大哥哥把自己弄得那麼好看，就修整了一下大哥哥雪人。她補了兩道劍眉，鼻子弄小了點兒、挺了點兒，臉從圓的變成了略方的，耳朵也小了些，把咧嘴大笑變成了淺淺的笑。

　　沈摯風還在認真地弄着他堆的雪人。紫雲兒拉了拉他，細聲細氣地說：“大哥哥，你看嘛，你不再是羅漢了。”

　　沈摯風一看，笑了：這小紫雲兒，真是個小精靈，只一會兒，便把一個羅漢變成了一個英俊少年了。他笑着說：“紫雲兒，你真行！你看看大哥哥堆的你，你滿意嗎？”

　　“嗯，大哥哥，我們每天都來堆雪人，好嗎？”

　　“真是個小紫雲兒，雪不是天天下這麼大，一年又不是全是冬天，怎麼可能天天堆雪人呢？”

　　“那什麼時候可以呢？”

　　“冬天！這場雪過後，可能要明年冬天才會下大雪。”

　　“那明年冬天來，好不好？”紫雲兒渴盼着。

　　“好！大哥哥每個下雪的冬天都陪你堆，好不好？”

　　“每一年都堆一個大哥哥，堆一個紫雲兒，堆一個爹，堆一個娘，還要堆那些姐姐！”紫雲兒天真地說。

　　“行！紫雲兒，我們該回去了，手凍冷了吧？”沈摯風握着她的小手，感到好冰涼，他牽着她回去了。

　　第二天，太陽出來了，雪開始融化了，紫雲兒堆雪人的願望看來只有寄托在明年的冬季了。

　　過年了。

　　這僻遠的碧山鎮也熱鬧起來，家家戶戶都喜氣洋洋地忙着過年，雖時逢亂世，但這兒也還算平靜，目前還算是一方凈土。

　　清貧點兒的家庭就只辦了簡單的年貨，只給孩子添增了新衣裳，儘管不是綾羅綢緞，但這些孩子也是樂陶陶的，因為他們可是盼了好久才盼到了過年，盼到了新衣裳。

　　沈家更是忙得熱火朝天，單是少爺和雲兒小姐的新衣裳就從上海運了兩次綢緞。還有丫環、傭工的過年新裝。沈家是這鎮上最有錢的，傭工、丫環出門也得比別家的體面。所以，這一百多人的新衣服就夠忙一陣了，更別說年貨了。窮人家的年貨，貴重的就是豬肉，而沈家的年貨里，，最便宜的豬肉是少有的。過年嘛，沈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是很開心的！

　　轉眼，元宵節來了。那天晚上，沈摯風高興地帶着紫雲兒去看燈會。可紫雲兒太小，覺得沒多大意思。因為她只看到來來往往的人群和大燈籠。沈摯風買了煙花，回到家在那片草地上和紫雲兒一起放。紫雲兒看着那飛上天空的焰火在夜色里綻放着光彩，還有許多形狀。她覺得開心極了，快樂極了！沈摯風看見小紫雲兒開心了，他也開心了！

　　日子過得真快，又到了草長鶯飛的季節。這一天，正是紫雲兒到沈家一年的日子。沈老爺和夫人決定，就把這一天（農曆的二月十四）當成是紫雲兒的生日，今兒就給她過六歲生日。

　　沈雅儒特地吩咐廚房給紫雲兒做了生日餐，還從上海帶回了洋人做的什麼蛋糕。沈夫人給她親自縫製了一件漂亮的紫色外衣。這個生日對紫雲兒來說，可是一次特別的生日，因為原來的生日她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下午，沈摯風帶着紫雲兒去放他親自為她生日做的紫蝴蝶風箏。紫雲兒看着風箏飛上了高高的天空，心裡說不出的高興，她的雙手嚮往地飛翔着，彷彿自己就已經變成了會飛的小鳥！

　　晚飯後，沈夫人把紫雲兒帶到一個房間，親切地對她說：“紫雲兒，你喜歡這個嗎？”沈夫人指着一個古琴。

　　紫雲兒不知道那叫什麼，但好像在哪兒見過。她走過去，用手指撥弄着琴弦。立刻，房間里響起了動聽的琴音。

　　沈夫人驚異地望着她，只見紫雲兒在琴弦上這撥那弄的，她竟然彈出了幾個成形的音符。沈夫人想：這孩子真是絕頂聰明，看來，我真得好好調教她。

　　“來，紫雲兒，從今天起，娘每天傍晚就教你彈琴，好嗎？”

　　“嗯！”紫雲兒已經對那古琴愛不釋手了。

　　從此，紫雲兒上午跟先生學文習字，下午和沈摯風出去玩兒，晚飯後跟着沈夫人學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