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兒（四）

　　日子一天天過去，明天就是報名的日期了，此刻歡兒和兩個年齡跟她一般大的小阿姨正在麥子地里拔草，”她們是歡兒母親的堂妹“。三個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語的聊着自己的小秘密， 聊着聊着歡兒的神情突然暗淡下來，和歡兒很要好的“芳芳姨”看出了歡兒的心事，忙跑過來安慰道，“歡兒，你不要擔心，你那麼喜歡上學，老師會讓你賒賬的。萬一你上不了學，那我也不上了，我和你作伴，我們一起看牛，割草”。聽着“芳芳姨”的一番話，歡兒的心情頓時輕鬆了很多，拔草也利索了很多.....

　　一夜無眠，天終於亮了，歡兒懷揣着一顆忐忑的心早早的起了床，小表弟今天也起得很早，外婆在廚房裡忙着....

　　刷牙，洗臉，梳頭，歡兒心不在焉的做着這一切，她希望時間過得快點，那樣她就可以早點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上學，同時，她又希望時間過得慢點，因為她怕面對失學的結果。終於，三舅出門了，帶着小表弟，帶着歡兒的“上學夢”，向學校走去....

　　整整一上午，歡兒的心都是懸着的。焦急的....就像一個犯人等待着法官的宣判一樣。快吃午飯的時候三舅回來了，三舅帶回的的結果是歡兒意料之中的，由於歡兒不是當地戶口，再加上又是賒賬，所以三舅被老師拒之門外，聽完三舅的講述后，歡兒茫然了...外婆在一邊說到，"讀不了就不讀了，女孩子讀那麼多書也沒用，能認識自己的名字就行了”。就這樣，才上完三年級的歡兒失學了....

　　歡兒沒有哭，也沒有鬧，她知道有人收留自己就已經很幸運了，她還能奢求什麼？....雖然歡兒離開了學校，但她並沒有離開書本，外婆家有很多的書，有關於鬼怪的，武俠的，言情的，還有舅舅們以前讀過的教科書。只要是”書“歡兒都喜歡看，從此，山間地頭，房前屋后，都停留過歡兒看書的身影。一頭牛，一個小女孩，一本書，這是山間最美麗的風景...

　　一年後，“芳芳姨”也輟學了，不過，她不是因為沒錢，是自己不想讀的。這以後，歡兒便多了一個伴，她們一起放牛，一起割草，一起看小說。比歡兒大兩歲的“芳芳姨”最喜歡看“瓊瑤”的“言情小說”了，歡兒卻對“金庸”和“古龍”的“武俠小說”情有獨鍾，她崇拜小說里的俠女，經常做夢都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個美麗豪爽的女俠客，為民除害，殺富濟貧.....夢醒后，就傻傻的笑。

　　歡兒不僅愛讀書，還愛唱歌，有時候看書累了，她和“芳芳姨”就學着大人們“唱山歌”的樣子，用“現代歌曲吼”上幾句，這個時候，在地里幹活的大人們都會被她們逗得哈哈大笑。在歡兒家鄉，有一種書叫“唱書”，它分為兩種，“十字句”和“七字句”，“十字句”是由十個字組成一句話，“七字句”也是如此，都是用“唱”的調子讀出來的。歡兒對這種“唱書”也是愛不釋手。因為“唱書”裡面講述的都是一個個古代的“傳奇故事”，有《孟姜女哭長城》《陳世美不認前妻》《水打藍橋》《薛丁山征西》《薛仁貴徵東》《大唐女將樊梨花》等等.......舅媽和外婆最喜歡聽歡兒唱“唱書” 了，冬天，吃過晚飯後，舅媽們就都圍在外婆家的火爐旁，在煤油燈下，一邊做針線活，一邊聽歡兒唱“唱書”。歡兒可得意了，一句句一聲聲的不知疲憊的唱着...

　　那一年春天，歡兒和外婆正在田裡鋤田埂上的草，歡兒還不知道，有一個人正緩緩的向她們走去..外婆先看到了那個人，是歡兒的父親。外婆碰碰歡兒，小聲的說到，“你爸爸來了”，歡兒抬起頭向遠處望去，沒錯，是爸爸。那身形，那走路的姿勢，歡兒沒有忘記，她沒想到爸爸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一時間感到不知所措，冷靜下來后，對父親的種種怨恨慢慢湧上心頭，使她開不口叫一聲“爸爸”。是歡兒的父親先開口叫了歡兒，歡兒沒理父親，低着頭繼續做事，父親說他是來接歡兒回家的，看到父親來了，外婆和歡兒停下手裡的活帶着父親回家去，一路上，外婆和歡兒問了很多父親這幾年杳無音信的原因，父親說了很多很多，可是在歡兒看來，父親的解析完全都是借口。歡兒一個字都不信，所以無論父親怎麼說，歡兒都不願意跟父親回家。外婆給父親做了點吃的，父親吃過之後又一次要求歡兒跟他回家，歡兒很堅決的拒絕了父親，父親一氣之下揚長而去。

　　過了幾天，歡兒的干姐姐來鄰村“吃酒”她順便來看歡兒，同時她帶來了一個消息，她說歡兒的父親把二妹從姑媽家接回來了，歡兒的父親經常不在家， 經常都是二妹一個人在家，頭上生了虱子也沒人管，干姐姐對歡兒說，”你回去吧，和你妹妹作作伴也好“。歡兒想想也覺得應該這樣，她對干姐姐說，”你回去後跟我爸說一聲，讓他來接我吧，我願意回家“。第二天，歡兒的父親果然來了，歡兒什麼也沒說，默默的收拾着自己的東西，外婆和外公把他們送到村口，外婆悄悄的塞給歡兒十幾塊錢，外公對歡兒說，“你回去后如果你爸不管你們，你就帶着妹妹來我家，有外公吃的就你們的吃的”。歡兒哭着點點頭，一步一回頭的跟着父親回她自己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