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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日/2

手機:M版  分類:精彩小小說  編輯:pp958

  有人說好男人一生要經過兩所學校的磨礪,一個是軍營,一個監獄。軍營可以讓一個男人迅速的成長起來,監獄可以讓一個男人在極短的時間裡認識理解包容一個社會,不過這兩個地方,一個是陽光燦爛,一個是陰暗醜陋,監獄是一個相對狹窄的空間里一個社會的縮影,只不過這個社會相對於大社會來說更加直接,更加殘酷,心理素質不好的人會迅速的在這種強大的暴風驟雨一樣的環境里崩潰。一個真正的男人好像一塊優質的鋼坯,而軍營和監獄會把他淬鍊成一個意志堅強臨危不懼的好男人,如同孟子說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可是說是一回事,做起來卻是另外一回事了,我臉上挨了重重一拳,就乖乖地和其他五個人蹲在狹窄的過道里,大氣都不敢出,因為我們不知道下面等待我們的會是什麼樣的折磨,這時候一個陰鬱的河南口音在炕頭上飄過來,猴子,給他們洗澡,然後就從坑洞地下鑽出來一個瘦小的身影,大聲答應着,好嘞,然後我們就被這個人用腳揣着走向角落裡的衛生間,這個被稱為猴子的人,看起來就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一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睛透出來一種與他的年齡不符的狡黠和成熟,我們一個個被打着脫光衣服,儘管都是男人,可是我還是不好意思的用手護着自己的下體,維護着一個讀書人僅有的尊嚴,外面傳進來一聲聲粗俗不堪的笑罵,給這些小猴子們洗乾淨,別讓他們把外面的細菌帶進來了,小猴子非常興奮的拿着冰涼的水管子兜頭而下,儘管是六月天,可是沒有任何油水的生活,早已經讓我們的身體失去了抵抗力,而且小猴子故意拿水管子嗤我軟塌塌的小弟弟,一種凌冰冰的疼,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羞辱感,後來才知道這樣的洗澡有個名堂,叫做滴水石穿,和暴風驟雨是專門對付新人的,這裡面的人對新來的人有一種非常陽光的稱號:新兵蛋子。洗完澡我們被一個個叫道靠近門口的位置,這裡的水泥炕一律是光禿禿的水泥,只有靠近門口有陽光射進來的地方,鋪着幾張席子,上面放着方便麵,香煙等一些倉里極為稀有的奢侈品,代表着這個地方的人在這裡擁有至高無上的的權利,我知道這個人就是所謂的牢頭,那個熟悉的河南口音再一次在頭頂響起,你們幾個新兵蛋子,說一下自己的老家,為什麼到這裡來,那個和我們一起來的瘦骨嶙峋的老頭站起來,剛剛說一句話,就被炕上一個身材高大滿臉橫肉刺着青龍的東北人飛起一腳跺到了另外一個炕上,然後就是一群人用被子將他蒙起來,一陣噼里啪啦的猛揍,那個老頭開始還掙扎着哭喊,不一會就沒有了聲音,那個河南口音說,停,然後幾個人迅速的散去,被子下那個老頭瑟瑟發抖,血流滿臉,把他弄去洗洗,幾個人應聲像拖死狗一樣把他拖到了衛生間,我看見滿屋子的光頭臉上那種冷漠和幸災樂禍的臉色,這時候剩下的我們五個早就肝膽俱裂,有兩個個甚至尿了褲子,一股難聞的尿騷氣迅速的在狹窄的屋裡瀰漫開來,那個老大捂住鼻子,說,讓他們重新洗澡去,這個時候就剩下我和另外一個人,那個人是個一米八高的強壯的漢子,在東莞我們是一個倉,他老家是山東曹縣的,離水泊梁山非常近,在老家因為和鄰居吵架,一氣之下砍傷了鄰居,跑了出來,在東莞的倉里,我和他挨着睡覺,久而久之就成為了朋友,我們在那裡都沒有真名實姓,一般都是根據籍貫取的綽號,他們喊我小河南,我喊他大山東。或許是我的書生一樣柔弱的氣質,或許是一種大男人對弱小的保護豪情,他對我非常照顧,因為他個子大,倉里沒有人敢挑釁他,有一次幾個四川人把我的飯搶過去,他拳打腳踢,一個人打四個人,此次以後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收容站里伙食非常差勁,大米是摻滿石頭粒的劣質大米,菜是蘿蔔條,根本沒有一點油腥,飯吃下去肚子仍然咕咕叫,那時候吃就是每個人最大的幸福,那裡面的人形形色色來自全國各地,晚上餓的睡不着,就互相講自己家鄉的美食,這樣下去的結果就是耳朵過癮了,肚子更加難受。大山東晚上經常給我講他們那裡的八百里梁山泊,講他們那裡的箭頭魚,用辣椒燉熟以後的味汁鮮美,說到我口水直流,那時候我們最美麗的想象就是出去了,和他一起去曹縣,坐上他家的小木船,在密密層層的蘆葦盪里打漁喝酒,後來,他去廚房幫伙,每次都給我的大米碗里藏一塊豆腐鹵,以至於現在我吃豆腐鹵的時候都會想起那個高大正直的大山東,只不過好景不長,沒幾天我們就被送到了樟木頭,在來的路上,我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想想自己一個高中生,竟然與這些流氓小偷流浪漢同居一室,想想自己住進了監獄,一輩子都是一種恥辱的污點,想想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樣的艱難坎坷,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重獲自由,淚水不由自主的流下來,這時候他總是板着我的腰,男子漢,哭什麼,我們有沒有犯罪,會有出去那一天的,你放心,跟着我,沒有人敢欺負你。人在絕境的時候,稍微的一點安慰,就會被人無限制的放大,或許只是因為大山東的安慰,才會讓我對渺茫的前途有了一絲期盼。這個倉里有好幾個體格高大的男人,都是和大山東相差無幾的彪形大漢,只不過那些人滿臉的江湖乖戾氣,而他只是一種農夫一樣的憨厚氣,這時候我覺得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河南口音的老大,是我的一個微乎其微的救命稻草,因為在外面,人們的地域觀念非常強,而且我覺得這個老大和我的老家超不過二十里,這時候那個滿身刺龍的人喊大山東,恩,你說一下,可能這個人看大山東塊頭大,言語之間有點軟,大山東站起來剛要說話,就看見對面幾個人影撲過來,噼里啪啦的拿着噙了水的鞋底子劈頭蓋臉就打,鞋底子泅水后打人非常疼,他臉上剎那間起來了一道道紅血印,他猛地跳起來按住一個大個子掄起鎚子一樣的拳頭,狠命的打,嘴裡是滿口的山東口音,你娘的,欺人太甚,老子和你們拼了,這時候更多的人撲上來,把他們兩個壓在下面,無論上面的人怎麼打,拉,大山東卡住那個人的脖子就是不丟手,眼看着那個人口吐白沫,這時候,鐵門打開了,湧進來三個管教,拿着電棒一陣猛戳,電棒的高壓電發出刺啦刺啦藍色的嚇人的火苗,後來大山東滿臉血污的被抬了出去,管教惡狠狠的對那個河南老大說,再鬧事,三天不讓你們吃飯,小河南點頭哈腰的說,幹部,不會鬧事了,完全沒有了剛才威風凜凜的老大的樣子,大鐵門咣當被關上了,屋子裡陷入了死一樣的沉寂,這時候我嚇得渾身發抖,像老和尚打坐一樣口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因為沒有了大山東給我壯膽,我好想一隻小小的螞蟻一樣,隨時隨地等着被別人一腳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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