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拜會

　　一到年底，單位里的會就開個沒完沒了，總結會、計劃會、評比會、座談會，大會小會一個接一個。為了開好這些會，辦公室的小祝秘書可忙壞了，每天，不是準備會議材料、布置會場，就是採購物品、編印紀要，往往是這個會還未結束，就得趕緊籌備下一個。

　　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該開的會，都開了，剩下的，就還有一個團拜會。

　　其實，團拜會也算不上什麼正規會議，無非就是單位領導和中層幹部們帶着家屬到酒店一起吃頓飯，大家聚在一塊熱鬧一番。當然，也不只是吃飯，有時，也會穿插一些唱歌、猜謎等小節目；另外，在簽到時，單位會給與會的每位家屬發個紅包，那紅包，厚着呢！

　　紅包是秘書發的，可並沒有秘書自己的份。作為會務人員，只有等會散了，秘書才能和大家一人拿一份紀念品回家。紀念品有時是一件襯衣，有時是一套茶具，都是辦公室老朱主任親自選訂的。今年的紀念品是巧克力，精裝的，一盒二百多塊錢。

　　一早上班，小祝已經走到門口，忽然又回過頭對妻子說：“今年過年就不用買糖果了，晚上，我帶盒巧克力回來。”

　　中午，在食堂胡亂扒拉了幾口飯，小祝就和會務組人員來到了晚上開團拜會的那家酒店。懸挂會標，檢查話筒，調試音響，核對座位名單，搬運酒水和紀念品……大家七手八腳，個個忙得都出了一頭汗。

　　冬天日頭短。一切忙得差不多時， 天也快黑了。這時，幹部們各自領着家屬也陸陸續續地來了。小祝攤開簽到簿，讓家屬們簽到，簽完，就隨手遞上一個紅包。也有一些幹部拍着小祝的肩膀說，辛苦了，兄弟！也有的給小祝扔支煙，表示一下慰問。小祝也時不時地對着某位幹部故作驚訝地叫道：“哎呀，老兄，又換夫人啦？去年來的好像不是這位啊！”說完，便和大家一起哈哈地笑一會兒。

　　紅包發完了，宴會正式開始了。

　　按事先安排，會務人員也有一桌酒席，雖然這一桌擺在了酒店大廳最不起眼的拐角處，但飯菜、酒水的標準和幹部們都一樣。忙活了大半天，肚子早就餓了。小祝倒了一杯橙汁，剛喝了一口，老朱主任就找了過來。

　　“小祝，別吃了，趕快找地方寫講話稿，宴會結束時，馬書記要講話。對了，寫完后，先給我看一下。”

　　按照議程，這團拜會只安排牛局長在宴會前講話的，剛才，他也講了。牛局長的講話稿，是小祝在單位寫的。可現在，馬書記怎麼又要講話呢？

　　小祝只得擱下酒杯，從包里摸出了紙和筆。

　　酒店裡到處都是說笑聲和碰杯聲，小祝皺皺眉頭，伸手端起一把椅子，來到了大廳外邊的走廊上。

　　走廊里沒有空調，穿堂風嗖嗖的，直往人懷裡鑽。小祝也顧不得冷了，把紙往椅子上一攤，蹲下兩腿，一手握筆，一手托腮，就在那構思馬書記的講話了。

　　剛才，牛局長已經講了很多了，那麼馬書記再講些什麼內容呢？小祝搜腸刮肚想了好長時間，才在紙上落下筆。

　　當小祝在紙上畫上最後一個句號時，離宴會預定的結束時間，也就還有十分鐘了。小祝想，如果稿子送給老朱主任，等他看過了，再送給馬書記，這一轉手，時間可就全耽誤了。於是自己三步並作兩步走，來到大廳中間最顯眼的那一桌，把講話稿直接交給了馬書記。

　　轉身，小祝又來到了老朱主任坐的那一桌。小祝說：“主任，稿子已經交給馬書記了。”小祝的意思是想告訴主任，任務，我完成啦！

　　可未想到，剛剛還笑眯眯和別人碰杯的老朱主任聽了，突然把臉猛一搭拉，說：“誰叫你直接送給馬書記的？”

　　小祝趕忙解釋：“我是看沒多少時間，就……”

　　老朱主任冷冷地說：“就什麼，就你能，是不是！” 說完，端起酒杯又和別人喝了起來。

　　見主任不再理會自己，小祝臉漲得通紅，頭一低，回到了自己原先坐的那一桌。雖然桌上還剩下不少雞呀、魚呀什麼的，可小祝卻一點兒胃口也沒有，只是怔怔地坐在那發著愣。直到聽馬書記一字不漏念了自己寫的講話稿，並宣布宴會結束時，小祝才稍稍緩過神來。

　　領導們打着酒嗝，拎着巧克力，和家屬說著笑着走了。老朱主任招呼來會務人員，點一個人名，發一盒巧克力。大劉有了，小方有了，就連小車班的駕駛員們也都個個拿到了，豎了半天耳朵的小祝，也沒有聽到老朱主任叫自己的名字。小祝一掉頭，空着兩手就走了。

　　回到家裡，只見妻子還在看電視，四歲的兒子已經睡著了。妻子告訴小祝，兒子今晚咋哄都不願睡覺，說非要等爸爸回家。妻子說：“這不，困極了，才睡，臨睡時，還說要吃你帶回來的巧克力。咦，你的巧克力呢？”妻子的話音未落，只見兩行眼淚，一下子就從小祝的眼睛里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