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瘦丁丁的爺爺
手機:M版 分類:舊聞舊事 編輯:小景
有人說,我爺爺曾在少林寺學過武功。可我壓根兒沒見他玩過一招一式。他一副瘦丁丁的文弱書生模樣,在村裡開了個學館,之乎者也,教幾個學童。
那年五月間,日本鬼子在我們村不遠的龍頭山修起了炮樓,拉上了鐵絲網。鬼子兵三天兩頭到村裡騷擾。學館開不成了,爺爺每天坐在村頭的大榕樹下,看着遮得嚴嚴實實的軍車進出龍頭山。父親問他,鬼子拉的是什麼東西?爺爺瞧瞧沒外人,捻着山羊鬍子,悄聲地說:“小日本的戰事吃緊,快成了秋後的螞蚱啦!龍頭山裡洞多,怕是成了鬼子的倉庫,藏着軍需品哩!”後來證實,爺爺猜得沒錯,日軍“南支派遣軍司令部”為接應東南亞的“皇軍”,利用龍頭山的天然石洞,建起了臨時軍火庫。
這天,日軍坂野小隊長領着三個鬼子兵,扛着一面太陽旗,又要進村去找女人,在村頭遇上了我爺爺。坂野用生硬的中國話問道:“老頭,花姑娘哪裡的有?”這年月,年輕的姑娘怕被鬼子糟蹋,都躲到外地親戚家去了。爺爺假裝耳背,捻着山羊鬍子裝糊塗:“什麼?你說什麼?”坂野掏出兩塊大洋:“找到花姑娘,大大的有賞!”爺爺高興極了,點頭哈腰地說:“有,有,花姑娘藏在村子外邊。你們,都跟我來!”
於是,坂野領着鬼子,押着爺爺,向村外走去。
離村子兩里地,有我們家的一片南瓜地。盛開的南瓜花映着夏日的陽光,金燦燦的。在蟋蟀“瞿瞿”的歡叫聲中,不時傳來幾聲長鳴:“喳喳且——喳喳且且——”爺爺輕輕噓了一聲,對坂野說:“你們等等,我把花姑娘的給你們抓來!”鬼子們以為花姑娘藏在南瓜地中間的草棚里,一個個流着口水,露出淫相。只見爺爺悄悄地走進南瓜地,不時側耳聆聽,躡手躡腳,來到草棚邊,突然縱身一撲,高興地喊道:“太君,抓到了,抓到了,花姑娘的抓到了!”他連蹦帶跳,跑到坂野跟前,手裡捏着一隻花翅的紡織娘。坂野一看,氣得臉色鐵青,將紡織娘狠狠地摔在地上,再跺上一腳,用王八盒子槍點着爺爺的腦門兒,憤憤罵道:“老頭,你的,良心大大的壞了!”
在我們這地方,紡織娘有草綠色的,有茶黃色的。我們將一種花翅的紡織娘叫作“花姑娘”。爺爺將已經斷腿的花姑娘捧在手裡,仍然裝着糊塗:“太君,這就是花姑娘啊!不信,你到村裡找人問問,要是它不叫花姑娘,你的,槍斃了我!”這一來,把坂野氣得差點吐血!他一勾槍機,“叭叭叭”射出一串子彈,打得爺爺腳下塵土飛揚。爺爺又是一陣連蹦帶跳,嚷道:“太君,你不能不明不白地冤殺老漢啊!”坂野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像老鷹抓小雞,把他提了起來,又惡狠狠地扔在瓜地里:“你的,找不到真正的花姑娘,死了死了的有!”
爺爺從地上爬起來,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弄成了一張大花臉,戰戰兢兢地說:“行啊,行啊!不過,太君,我……我被你這麼一摔,尿……尿都快摔出來了。老漢我……我要拉尿。”鬼子被弄得哭笑不得,坂野不耐煩了,喝道:“你的,快快地拉!”爺爺掏出那玩意兒,弄了老半天,說:“太君,你們看着我,我……我拉不出啊!”沒奈何,坂野和三個鬼子只好背過臉去。
就在鬼子們扭轉腦袋的時候,爺爺一甩手,飛出一簇袖鏢,齊刷刷扎入鬼子們的后脖子,還沒等他們明白過來,魂魄就飛回東洋去了……
一下子死了四個鬼子,龍頭山鬼子據點像被捅了馬蜂窩。鬼子們蜂擁而出,找到南瓜地,只見坂野屍體邊扔下的太陽旗上,寫着兩行血字:“這就是野獸的下場!”落款是:“龍頭山抗日獨立大隊”——這是爺爺布下的“迷魂陣”!
這天夜裡,龍頭山傳來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從山洞裡冒出的火光和濃煙,遮映了半邊天空。有人說,是我爺爺在少林寺學了隱身法術,讓鬼子看不見,摸不着,跑到山洞裡,引爆了鬼子的彈藥庫。
只有我父親知道:有一年,爺爺領着他去龍頭山打獵,一隻受傷的野豬鑽進了芒草遮掩的洞口。爺爺和父親追進洞里,才發覺這龍頭山洞中有洞,大洞套着小洞,許多山洞相通。他倆東轉西轉,好不容易才找到那隻奄奄一息的野豬。一準是爺爺從那不被人知的小洞,摸到鬼子的心臟里去了……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到我那瘦丁丁文弱書生模樣的爺爺。不過,家裡保存着一本爺爺寫的手抄詩集,其中一首寫道:“莫道書生空遺恨,熱血灑盡氣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