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個荷包蛋

　　唐五家窮，母親生日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孝敬母親，只能煎幾個荷包蛋給母親吃。唐五別的能耐沒有，煎荷包蛋卻是一把好手。他煎的荷包蛋外脆里嫩，色香味俱佳，遠近聞名。

　　唐五正煎着荷包蛋，門外就有人喊：“五叔，張公公找你，快出來。”

　　“哪個張公公？”唐五還沒回過神來，張公公已經進屋了。唐五隻看一眼，就趕緊扔下鍋鏟，連聲賠不是：“失敬！失敬！”

　　這位張公公叫張德安，和唐五是同村人，從小凈身到宮裡做了太監，現在是慈禧太後身邊的一個小頭目，聽說連朝上的大臣都敬他三分呢。

　　唐五忙不迭給張公公讓座沏茶，問他有什麼事。張公公卻吸一吸鼻子說：“你在煎荷包蛋吧？拿一個來給我嘗嘗。”

　　剛煎好的幾個荷包蛋就放在鍋台上，還冒着熱氣，唐五雙手端過來給張公公。張公公用筷子夾起一個荷包蛋，看了看顏色，再咬一口，邊嚼邊稱讚：“不錯不錯，兩年不嘗，你的手藝又大進了。”

　　吃了一個荷包蛋，張公公才說，宮裡原來有一個煎荷包蛋的廚師，手藝和唐五差不多，可惜前兩天去世了。張公公這次回來，就是特意請唐五進宮去煎荷包蛋的，每月十兩俸銀，他問唐五願不願意去。

　　唐五干一年也很難掙到十兩銀子，到宮裡煎煎荷包蛋，就有十倍的收入，哪有不願意去的？第二天他就收拾東西，跟張公公進城了。

　　到了皇宮后，唐五才知道，張公公是御膳房裡專門管夜宵的。想不到一個夜宵總管，也能讓朝廷大臣敬畏三分，這皇宮裡的事，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張公公叮囑唐五，在皇宮裡千萬不要多嘴，有時候，一句話會招來殺身之禍。唐五點頭說：“知道了，我多做事，少說話。”張公公正色說：“多做事也不行，做了不該做的事，也會人頭落地的。”唐五吐了吐舌頭問：“張公公，那我該怎麼辦？”張公公說：“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別的，什麼也不要說，不要做。”

　　唐五記住張公公的話，到自己的號子里聽候差遣。他以為很快就叫他去煎荷包蛋的，可從白天一直等到傍晚，也沒有人來叫他。吃過晚飯後，才聽到有人喊：“做卧果兒的唐師傅呢？”唐五想答應，卻又想，自己是煎荷包蛋的，而不是做什麼卧果兒的，這是皇宮，萬一答錯了，還不知惹出什麼禍來。這麼一想，他就不敢答應了，更不敢問人家喊誰。

　　那人喊了幾聲后，張公公就跑過來，怒氣沖沖地問：“唐五，喊你呢。怎麼不吱聲？”唐五解釋說：“我以為他喊做卧果兒的唐師傅，不是喊我。我可不會做卧果兒，只會煎荷包蛋。”張公公收起怒容，笑一笑說：“卧果兒就是荷包蛋，老佛爺今晚的夜宵，有一樣就點卧果兒。”

　　老佛爺？那不就是太后嗎？唐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壯起膽問：“張公公，太后也吃荷包蛋？”張公公反問道：“太后不能吃荷包蛋？”唐五說：“我以為太后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呢。”張公公說：“太后吃山珍海味，也吃老百姓的家常菜，像今晚上，就點了荷包蛋。你可要好好露一手哦。”

　　唐五問太后什麼時候吃夜宵，他好準時煎蛋。張公公沉下臉說：“這也是一個廚子能問的？你現在就去煎蛋，不停地煎，一直煎到有人來要荷包蛋，你就把剛煎好的那個給他。”

　　唐五生怕再出什麼差錯，就一頭鑽進廚房煎蛋去了。到了廚房裡，唐五才知道，在皇家廚房裡，每個廚師只做一樣菜，還有幾個幫手。像唐五煎蛋，就有三個幫手，一個負責選蛋，一個負責燒火，還有一個負責打蛋。每一個人都非常專業，令唐五嘆為觀止。

　　唐五負責的，僅僅是調料煎蛋，不用他吩咐，那個燒火的下手自會把火候控制得非常合適。唐五煎好一個后，正想轉身拿蛋，負責打蛋那個人就遞來一隻精緻的小碗，碗里有個打好的蛋，蛋黃蛋清完整無損。唐五把蛋倒進鍋里，又煎起來。

　　唐五一邊煎，一邊數，煎到第１９９個蛋時，才聽到有人像唱歌一般拖着長聲喊：“上卧果兒——”緊接着進來一個太監，遞過來一個朱漆的盒子，盒子里有一隻更加精緻的小碗。唐五小心翼翼地把剛剛煎好的那個蛋放進小碗里，太監蓋上碗蓋，再蓋上盒蓋，然後提着漆盒，一溜煙地跑了。

　　唐五看着太監遠去的背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整整煎了兩個時辰的荷包蛋，累得兩手發軟。那三個下手也累壞了，一個個打着哈欠回去休息。

　　鍋台上還有１９８個荷包蛋，堆得像一座小山似的。唐五想知道今天的蛋煎得怎麼樣，就拿一個嘗嘗。可他剛咬得一口，張公公就進來，大驚失色地說：“唐五，你幹什麼？”

　　唐五咽下一口說：“我嘗嘗味道怎麼樣。”他正要把手上的半個蛋送進口裡，張公公就劈手奪過去，壓低聲音說：“你敢偷吃老佛爺的蛋？這是死罪啊！”

　　唐五嚇得臉色煞白，望望那堆荷包蛋，莫名其妙地問：“太后還要吃這些蛋？”張公公白了唐五一眼說：“老佛爺不吃，你就能吃了？這些荷包蛋，自有專人來倒掉的。”正說著，倒蛋的人就來了，張公公連忙把那半個荷包蛋藏到懷裡。

　　唐五太不懂規矩了，張公公擔心他誤事，第二天就將唐五送出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