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鴛鴦拐

　　江州府位於鄱陽湖畔，由於遠離前方的戰區，倒也不受金人的騷擾。自從北方淪陷后，就有好多南逃的人來到這裡，這些人來到后，也開始在這裡起家立業，沒多久，也和這裡原有的居民打成一片。

　　一年一次的蹴鞠對抗又要到了，城北的年輕人都有些擔心，因為他們知道，城南隊里多了幾個人。他們都是南逃來的年輕人，只不過他們來到后安家在了城南，理所當然地歸為城南的隊員，而且身手很是不錯。

　　其實蹴鞠是一種遊戲，就是踢氣毬，和現代的足球差不多。由於當年徽宗年輕的時候就喜歡玩，他當上皇帝后，對一些踢得好球的人特別喜歡。一些官員為了得到皇上的另眼看待也就苦練，於是這種活動流傳到民間。

　　往時的對抗都是城北的佔上風，看來這次要敗北了。城北隊領頭的李大柱很是煩惱。這天突然有一個年輕人找到他說：“你不是想找能踢球的人嗎？”李大柱一看這人並不認識，就問：“你能找到人？”那人一笑：“當然，就是我嘛！”

　　李大柱見這人身材不高，不禁有點好笑，剛想說話，這人說：“你一定是覺得我不行吧，如果不相信我的本事，現在你就找兩個人和我比一下。”這話讓李大柱有點沉不住，就答應了。

　　這一比，李大柱才發覺這人真不錯，顛、踢、踹、鉤做得又靈活又漂亮，不禁暗暗嘆服。他說：“可惜你並不是住在城北的人。”那人笑道：“說實話，我也是南逃來的，想在這城裡做買賣。聽說你家有一間空房，我想租下來，這樣我就是住在城北的人，也能成為你們的隊員了。”

　　李大柱拍着胸口說：“好，就這麼說定了，但你要多教我們這些人。我那房子隨你用，租金我也少收些。”那人答應了，眾人這才知道，他叫辛志榮。

　　從此辛志榮就在李大柱的空屋落了腳，很快一個小店開張了。他每天傍晚都和李大柱等人來到那塊空地上練一會球，不時指點大夥的不足。

　　玩了幾天，這天大家正玩得高興，辛志榮突然問：“這老頭是誰？為什麼天天來看我們玩？”李大柱一看，只見不遠處站着一個老頭，這老人頭髮很亂，披散下來擋住了半個臉，兩邊臉上還有疤痕，讓人有一種恐怖的感覺。

　　原來這老頭住在這一帶，李大柱只知道這人姓方，至於名字他並不清楚，也是兩年前從北面逃過來的。他是一個人來到的，據說家人全死於戰火中了。估計方老頭以前也是一個富戶，手中的錢還不少，來到這城裡后，買了房，還請了用人。這老頭有點怪，並不太與人交往，只是每天傍晚才出來散一會步，至多在這裡看他們玩一會球。

　　李大柱說：“他就住在不遠，常常來看大夥玩的，可能喜歡看吧。”辛志榮“哦”了一聲說：“他這樣天天過來看，說不定以前也是行家呢，你們為什麼不去向他請教？也許大家球藝會有所長進。”

　　李大柱也想到這一點。他對那老頭喊道：“老人家這麼愛看，一定是蹴鞠高手，能不能指點一些。”

　　老人面色一變，立即搖搖頭說：“這蹴鞠是你們年輕人玩的，我一個老頭子哪裡會呢。”說罷回頭就走。

　　接着的這幾天練球，李大柱沒看到老頭再出現。這讓李大柱也頗感奇怪，這老頭以前幾乎天天來看大家玩球的，現在卻一連數天沒出現了，也不知道是病了還是怎的。突然他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難道僅僅是那天自己問了那一句話？

　　幸好只過了幾天，方老頭又出現了，李大柱才鬆了一口氣。大家仍舊是每天傍晚來這裡練一下，為與城南對抗準備着。

　　這天辛志榮偷偷對李大柱說：“你等會踢球時，趁老頭不注意，將球往他身上踢。”李大柱吃了一驚：“他這個年紀，傷了人咋辦？”辛志榮哈哈一笑：“放心吧，我看得出他身懷絕技，有絕技卻不能踢，其實心裡一定技癢，球到面前，他一定忍不住的。”

　　儘管李大柱不願意這樣，但聽辛志榮說得那麼肯定，他也有了一種好奇心，於是決定試試。踢球時，李大柱將球搶了出來，然後飛起一腳，這球卻沒踢向球框，而是直向旁邊看球的老頭的身子飛去。大夥都吃了一驚，不由驚叫起來，這球去勢不小，將老人擊倒跌傷可不是好事。

　　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出現了，只見老頭抬起腳來，只一鉤，那球的力道頓時消了，老頭又是一腳，那球就“呼”地飛了回來，正飛向李大柱的面門。

　　李大柱被老頭的舉動驚呆了，竟然忘記了接球，“撲”地一下正砸在臉上。幸好這老頭真的老了，球的力道並不大，要不非將他砸個鼻子開花不可。他只一愣神，也顧不上拾球，跑過去對着老頭作輯道：“老人家真是天人，小的們竟然有眼無珠，請收下我們做弟子吧！”

　　其他人一見，也都跑過去，請求老人教大家球藝。老頭面色一變，卻不理大家，徑直走了。

　　李大柱對辛志榮說：“你說的不錯，他果然是個絕頂高手，有他相助，我們一定能羸的。可他卻不願意教我們，怎麼辦？”現在他不但佩服辛志榮的球藝，更佩服他的眼光，眼見無計，只能向他求助。辛志榮笑道：“大家天天到他家門口去求，他一定坐不住的。”

　　大家按這方法去，每天都到方老頭家門口去請求拜師。一連去了幾天，方老頭果然沉不住了，嘆息一聲說：“我只是一時技癢，讓你們知道了。好吧，我可以點撥你們，也不準對別人說是我教的，更不能到外面提起我。你們要做得到，我就教你們！”

　　眾人哪有不聽之理，於是老人每天傍晚來看大夥踢球，還不時演練一些動作給大家看，他說：“這蹴鞠雖然是小戲，卻有大學問。俗話說，行行出狀元。雖則是這一小球，但是顛、踢、踹、鉤、挑、抹、切，諸般腳法，花巧無雙。用得巧時，比手還要靈活。”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大夥在這老頭的指點下，球藝果然增進不少。李大柱這天趁着閑聊時就問老頭臉上疤痕的事，老頭告訴大家，金兵殺了他的家人後，放一把火走了，他逃出來時，臉上被燒壞，才成了這樣，眾人都紛紛罵金人的可惡。

　　到了對抗的那天，大家都將球場布置好，這一天來看的人很多，圍着的人黑壓壓一片。李大柱將老人請到自己方的台上，台上的木板油得光亮，是專門做給隊員來坐的。李大柱想要讓老人清清楚楚地看一看，經他調教過的隊員們是如何打敗對手的。

　　時辰到了，雙方的隊員都走下台去，然後到球場中站好，由主持的人說了一番話后，比賽正式開始。雙方搶着球不斷地攻擊，但打了大半個時辰，卻是誰也沒能嬴出。

　　李大柱有點奇怪，那就是辛志榮似乎不怎麼儘力。平時大家一起練時，辛志榮就像是只猛虎，但現在真正到場上時，對方很輕易地就能從他的腳下將球拿走，氣得李大柱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頓。

　　打到一半，對方蠃了一個球，這更讓李大柱心驚。眼看比賽的時間快到了，對方還是贏一個球。老頭在台上也坐不住了，站在台上來回走動，手不斷地搓着，顯然他也着急得不行。

　　這時，辛志榮搶到了一個球，就要帶出來，對方的兩個人已經撲了過去，李大柱正好站了一個好位置，就大喊一聲：“給我！”辛志榮一抬頭，“呼”地一腳將球踢了過來。李大柱想撲過去搶，但一看這球飛出的走道，不禁暗罵了一句，這哪是傳球啊，簡直是打飛鳥嘛！只見球已經高高地從頭頂飛了過去。

　　眾人一抬頭，就見球直向台上站着的老人飛去，觀看的人都不由一聲驚呼。這老頭這時着急地看着呢，眼見球竟然飛到自己的面前，不由抬起了腳，那一腳，是一個後腳花樣，抹下球來消了力道，前一鉤，后一盪，一腳便出，球頓時倒飛了過來。

　　好漂亮的一記鴛鴦拐。

　　看着的人頓時歡聲雷動，沒想到這樣一個老頭竟然玩出這麼一記漂亮的球藝。但歡呼聲只是一剎那，立即就靜了下來，整個場上變得鴉雀無聲。

　　老頭飛身將球踢出后，剛剛落地，腳下突然一滑，身子再也站立不穩，從台上跌了下來。這時，場上才發出了一陣驚呼，李大柱等人顧不上再打球，立即衝上去。但辛志榮卻比他先到了，正在抱起老人在他耳邊說著什麼。

　　老人臉上儘是死灰之色，頭上不斷有鮮血流出來。原來他跌下台時，頭正撞在地上尖利的石塊上。大家將老頭抬回家裡，雖然大夫很快來到，但還是沒能救回老頭一條命。

　　這晚李大柱守在老頭屍體旁，雖然這只是一個意外，他也深深地感到悔恨。要不是大夥為了贏球，去向老頭學藝的話。老人好不容易從金人的刀下逃出來，卻這麼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異鄉。

　　他總覺得這老頭的死有點不對，本來收拾得好好的地下，竟然出現幾塊尖利的石頭，這時他的眼光落在老人的鞋子上，覺得鞋底有些濕，用手一摸有些滑，拿到鼻子一下嗅，有一股豬油的味道。

　　李大柱面色一變，那油得發亮的台上，老頭的鞋底被偷偷抹了油，稍不小心就會跌倒。而辛志榮偏偏又在緊張的時候給了那麼一個球讓老頭一顯身手，其結局可想而知。還有台下的尖利石頭正等着老頭掉下來呢，顯然這並不是意外，而是早就安排好的謀殺。

　　李大柱帶着一個好兄弟出了門。兩人來到辛志榮的房裡，他正獨自坐在房裡。李大柱做了一個眼色，兩人揮拳打出。辛志榮一揮手，兩人頓覺身子一麻，倒在了地上。辛志榮問：“你們想幹什麼？”李大柱怒罵一聲：“原來你早有所圖，我真是瞎眼，竟然結交你這麼一個殺人惡魔。”

　　辛志榮哈哈一笑：“你們要是知道他是誰，也許比我還想殺他呢！因為我射的不是球，而是‘俅’。”這才告訴兩人實情，原來這人竟然就是徽宗年間禍國殃民的太尉高俅。

　　原來金兵第一次進攻東京時，高俅與童貫等人隨徽宗南下避難，在途中他知道天下大亂，天下的人都恨不得食他的肉，面前只有死路一條。於是他就裝病離開了徽宗，回到開封不久就裝死。不久后，迫於天下人的義憤，欽宗下詔，童貫，李彥、梁師成等當年的幾個大奸臣都被處死，而人們認為高俅已死，也沒人再追究。高俅沒敢在京城裡混，當時就南下逃亡，一直過着逃亡的生活，後來金兵攻下了開封，南逃安家的人好多，於是他就毀了容來到江州定居下來。

　　辛志榮來到江州后就發現了高俅，但由於相貌變得太大，他也不敢肯定，這才想辦法進李大柱的球隊，用球引高俅露出絕技來，果然證實他是早已流傳死過了的人，於是再設計讓他出意外而亡。他說：“高俅就是以玩球精湛而起家的，就讓他死在球上吧！”

　　三人沒有將此事再說出去，仍按俗規葬了高俅。此後辛志榮也在江州安頓下來，他們仍常常聚在一起玩球，但卻絕不提這高俅的事。江州的人談起蹴鞠時，都不由想起那老頭在台上踢出的那一記漂亮的鴛鴦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