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山龍母

　　從前，在廣西大明山下小溪邊的一個村子里，有個貧窮的寡婦。丈夫剛病死不久，傷心的她想隨丈夫而去，但她正懷着丈夫的骨肉，孩子給了她活下去的力量。

　　這天她拖着笨重的身子，出外去挖野菜。在一個草堆里，她撿到了個蛋。看上去像一個野雞蛋，寡婦決定拿回家把蛋孵出來，養大后給將要出生的孩子一點營養。

　　一天晚上，寡婦突然聽見蛋殼裡有聲音，她高興地守在蛋旁等待着。這時，蛋殼裂開，一道五色光芒閃出，寡婦萬分驚奇。緊接着蛋內衝出一條細細長長的小生物，竟是一條小蛇，五色光是它身上的花紋發出的。寡婦嚇了一跳，這下驚了胎氣，寡婦的女兒三妹出生了。

　　筋疲力盡后，她把三妹洗凈後放在床上，自己也在一旁躺下。看着三妹，寡婦開始享受做母親的幸福，這時，小蛇也爬上了床，依在了她的身旁，原來小蛇以為寡婦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當了母親的寡婦，這時心裡沒有害怕，反而非常憐惜小蛇，她決定把小蛇當成自己的兒子來撫養。

　　蛇哥哥長得快，成了妹妹的保護神，在媽媽去幹活的時候，就逗陪着三妹。蛇哥哥身上有五彩的花紋，一扭一扭地舞着逗妹妹玩，把三妹逗得常咯咯直笑。這一家三口住在小茅屋裡，倒也其樂融融。

　　當大家知道寡婦收留了一條蛇后，都勸她送小蛇走，說蛇不比豬牛雞鴨，又費糧食，又沒用，說不定還會傷害人。寡婦死活不肯，說誰家母親養兒子還要先看兒子有沒有用？

　　小蛇的胃口特別好，家裡種的菜和糧食根本不夠吃，寡婦還得去採好多野菜，但她一想到孩子看到食物時開心的樣子，就一點都不覺得累了。有時候，還會在小溪里捉到點小魚蝦什麼的，帶回來給小蛇吃。

　　小蛇越長越大，越長越長，茅屋裡已裝不下他的身子，尾巴往外伸出一大截。

　　這一天，小蛇正睡得香甜，突然一陣巨痛使他醒過來。一看，媽媽拿着一把菜刀，砍掉了自己的一小截尾巴。三妹正抓住媽媽的手，對媽媽又踢又打：“媽媽，你壞你壞，你怎麼能砍哥哥啊？！”看來媽媽是想趕自己走了，小蛇想跑開，卻被媽媽一把抱住：“兒呀，媽媽知道你疼，媽心裡更疼啊！可是如果你長得太長，就不能在家裡住了，而你還小，還不會自己生活，媽媽怎麼能讓你自己出去呢。我聽說蛇砍去一小截尾巴，就不會越長越長，如同菜葉掐了頂苗就不會長高一樣。為了你好好地活着，媽媽只有幫你砍了，你可要忍着疼啊。”

　　小蛇含淚點點頭，三妹也含着淚幫他包紮尾巴：“哥哥，等長大了，我要賺很多錢，給你建一個大房子，讓你怎麼長都可以住在家裡。”“傻三妹，給家裡賺錢應該是哥哥的責任，以後我一定建大房子給你和媽媽住啊。”

　　壯語把禿尾巴稱做“掘”，寡婦於是給小蛇起名叫“特掘”，人們按照壯族的習慣把寡婦叫做“乜掘”（“乜”在壯語中是母親的意思）。

　　特掘和三妹都長大了。三妹長成了美麗的少女，她常和姐妹們上山採茶，她的歌聲，常引來鳥兒在樹上傾聽應和。

　　這一天，三妹和媽媽去山裡摘野菜，特掘自己在地里幹活。特掘中午收工后，在小溪中捉到了幾條魚，想回來給媽媽和妹妹加菜。可左等右等，卻不見她們回來。特掘有些急了，他忙到山裡找。

　　在山邊的大河旁，三妹正唱着歌，和母親一起回家。卻不料，突然一陣狂風大作，母女倆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面前站着一個兇惡的夜叉。“河神看中了三妹，要娶她為妻，馬上跟我回河神宮！”上前就要將母女倆拉開。

　　母女倆大驚失色，三妹摟着媽媽，喊着：“媽媽，媽媽，我不去！”

　　乜掘死拉住三妹，一腳踢向夜叉，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它的對手。夜叉沒料到人會反抗，還真一下被推開了。它大怒，拿起耙子朝着乜掘就衝過來。

　　舉起的耙子正要釘下，卻被一個粗壯的東西掃掉。原來是特掘來了，夜叉一看，特掘長得這樣粗壯，也不知道他的功夫底細，只好草草收兵，回河神那告狀去了。

　　一家三口往家趕，想着得罪了河神，不知禍福，一路上都不說話。

　　他們走到大明山腳下的一個大水潭邊，突然，特掘發現眼前的大山竟然沒有影子，他低頭一看，自己也沒有影子！再一看，媽媽和妹妹也沒影子，他有些急了，是不是河神搞的鬼？

　　特掘喊着：“媽媽，媽媽，影子沒了！影子沒了！”

　　乜掘一看，真的，再看，什麼都沒有影子了！

　　乜掘用手指一掐算，面展舒容。帶着特掘和三妹朝大明山跪下拜了三拜。

　　乜掘對特掘說：“兒啊，老祖先說過，影子縮到身子里的時候，就是我們元神全部回歸的時候。今天是夏至，是我們大明山一年中唯一看不到影子的一天，快請求山神的保佑吧！”

　　這時，有一個拐子出現在山坡的草地上，看見特掘愣住了。乜掘連忙向前說道：“對不起，嚇着你了吧？不用怕，它是我的兒子特掘，是條善良的蛇。”

　　拐子聽了，對乜掘說：“真難為你啊，收異類為子將他撫養大，你是一位偉大的母親。特掘，你並非蛇，而是一條五彩龍，你家裡的小溪已容不下你，應該離開你的媽媽到河裡謀生修鍊了。日後你定然能呼風喚雨，到時你可一定別忘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啊。”

　　乜掘一聽，忙說：“多謝長老指點，請問長老是？”“我就是鐵拐李，你我日後倒還會有緣見面。”鐵拐李說完，就化為一股煙飛走了。

　　這一天夜裡，特掘怎麼也睡不着，第二天，他起來找媽媽，卻怎麼都找不到。他着急了。特掘更感受到母子分離的難過。他要找媽媽！他要多陪媽媽一會兒！

　　正急着，卻見乜掘抱着幾捆草回到了家裡，喊道：“特掘！支鍋燒水，拿家裡那一大袋香糯米出來，媽媽給你蒸點糯米飯路上帶着。”

　　乜掘把幾種草分別煮了幾鍋水，待涼后，將生糯米泡進水中，三妹一邊幫忙一邊流着眼淚。特掘說：“傻三妹，等哥哥修鍊好了，一定陪你玩！”米泡透水后，就放在蒸籠上蒸，整鍋糯米現出色彩，有紅、紫、黑、黃，和着原來的白色，成了五色飯。就好像特掘身上五彩的顏色。

　　特掘的眼淚冒了出來，乜掘安慰着他：“孩子大了，總該離開媽媽的，以後看到五彩飯，就好像母子見面了！”

　　特掘走後，乜掘的門前常常會莫名其妙地出現鮮魚和鮮果。乜掘不再那麼辛苦，家裡的生活慢慢富起來，也蓋起了幾間大房。可是母女倆卻覺得家裡面空空的，每當這時乜掘和三妹就蒸五色飯，看見五色飯，就覺得看到了特掘，心裡就好受一些。鄉親們嘗到五色飯，覺得特別香甜，也跟着做。

　　河神對沒娶到三妹一直耿耿於懷，知道特掘是五彩龍，他也不敢貿然行動。當他打聽到特掘去修鍊了，喜上眉梢。他要娶到三妹，更要治治大明山的凡人，讓他們知道河神的厲害。

　　一夜之間，一場大水發起。這場洪水太大了，先是淹了周圍的地方，把大明山圍了起來。整個大地變成了汪洋。

　　天宮玉皇大帝即命女媧娘娘前去治水，天下眾仙紛紛前來助陣。可是天下都是水，把眾仙搞得手忙腳亂。

　　災民都扛着家什朝大明山跑，乜掘和三妹也在其中。河神發現了她們的身影，捲起水就追得更快。乜掘跑得慢，被落在後面，三妹連忙返回拉住了媽媽。離大明山只有幾步遠了，可兩人硬是眼看就都要被洪水吞了。

　　這時鐵拐李挑着兩座山騰雲駕霧趕來治水，聽見地上哭喊聲一片。他駕雲往下看，滾滾汪洋上人們抓着浮木哭喊着，看來支持不了多久。他急忙放下山救人，放下的兩山和大明山連在一起。三妹和媽媽連忙爬上去。

　　河神來不及剎住腳，卷着水衝進大明山一個大潭中。正在懊惱之際，他發現這潭裡有一個行宮。這才想起，這正是五彩龍特掘修鍊的地方。此時，特掘仍雙目緊閉，這種修行的龍是沒有防禦能力的。想到如果五彩龍修行成功，對自己是非常不利的。河神想何不趁機先幹掉五彩龍，有了霸主地位，還愁不能娶到三妹？

　　乜掘突然發現洪水不湧上來了，她仔細地一看，水都在往大潭中涌呢。她心想：不好！特掘就在這潭中修鍊。乜掘從家什中拿出菜刀，把家什扔到一邊，叫三妹往山上跑，自己要去看特掘是否安全。三妹哪肯自己走，母女倆一起來到了龍潭邊。

　　來到大潭邊，正好看到水向潭心涌去，形成一個漩渦，猜想特掘一定在那裡，母女倆連忙游下去。特掘正感到水如同槍般一陣陣地刺着自己，他不知道行宮怎麼會有這樣的水，只知道危險在即。這樣的水槍不僅會刺傷身體，還會讓閉關的龍被嗆而死。而河神正逼近特掘……

　　現在是修鍊的最後關頭，特掘心裡只有干著急。

　　突然，水緩了。特掘發現是三妹和媽媽擋在了前面。

　　水槍一射到母女身上，如同刀割，鮮血直流。

　　河神一看，得趕走這兩個凡人才行啊。河神一個浪頭，把三妹捲起甩到岸上，三妹“啊”地一聲暈倒在水潭邊。

　　乜掘拿出菜刀，朝着河神就砍。凡人哪是河神的對手，可作為一個母親，乜掘哪顧得上那麼多。一時間，河神被菜刀砍得東歪西倒，一時難以接近特掘。河神惱羞成怒，回過神來，一甩水將菜刀甩落，河神向特掘射水。乜掘護子心切，又擋在了前面。

　　每一次水槍對凡人而言都是致命打擊，看着母親的血流出，特掘氣憤萬分，他強行沖關，水中冒出了火光。一條五彩龍騰空而起。

　　五彩龍修鍊成功了。一道閃雷朝河神劈去。河神被劈死了。

　　但洪水還未退，救人要緊！特掘將母親和三妹抱起，騰空而上，躍上山頂。一看，四處都是往山上爬的人。大明山此時如同一個島嶼，落腳的地方很少，而母親卻已虛弱萬分。特掘如雷般吼起來，身子一掃，將大明山最高的八個連成一線的高峰的山頂掃成平地。八個草坪很大，足以讓往山上避難的人有暫時安身的地方。

　　五彩龍停在一個高山坪地上，一遍遍地喊着媽媽，可媽媽再也應不了他了。

　　待洪水漸漸消退了，金光閃閃的五彩龍騰空而起，抬着乜掘，往另一個山峰安葬。他剛才所在的草坪上現出了印跡，凹凸不平，似字非字，似圖非圖，正是五彩龍的龍印啊。

　　每年三月三前後特掘都上大明山為乜掘掃墓。特掘掃墓時大明山地區就會風雨大作，電閃雷鳴。風雨過後，連綿的大明山脈到處瀑布飛瀉而下，這是特掘為母親高懸的白色挽幛。晚上，瀑布奔流的轟鳴聲，是特掘在祭奠養母舉行鬧龍殿的儀式。

　　後來五彩龍帶三妹回到了龍宮，他們結婚生子，大明山一帶的壯家人都是龍的後代。每當三月三前後，家家戶戶都做五色飯，來祭祖先，祭龍母乜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