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徑山龍皇路邊的窗口

　　辦公樓窗外是個很大的環島，那是徑山龍皇路和徑山大道的交叉點，風景很是優美，不過三天兩頭有殯儀車駛過，一長溜的轎車，非常威風顯赫。

　　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父母在世時，要以禮侍奉；死了，要以禮安葬，並且按禮儀祭祀。孔子認為，孝是一切道德的基礎、至善的美德。一個能事奉雙親的孝子平時要以最誠敬的心情去周到地照顧父母；任勞任怨地服侍父母，精心照料；父母過世時，要以最哀痛的心情來追思父母。

　　人活百歲，終究要命歸黃泉。但我覺得死後的排場最體面風光，還不如在雙親活着的時候盡點孝道，而且要及時行孝，這就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個簡單樸素的道理也是我坐在徑山龍皇路的窗口才算真正領悟的。我在高興集團的幾年裡里，我們學《弟子規》，學《三字經》，學《太上感應篇》……

　　老家在嵊州，與我打工處相距二百公里。工資不高，但我還是咬咬牙買了車，一家三口每個月回家一、二趟。子曰：“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但既然“游”了，補救的辦法當然是常回家看看，好在家裡年近九十的雙親是知道我們“游”之“方”的，而且徑山一帶曾經就是父親年輕時背毛竹過的地方。

　　記得有一次回家，看見父親拎着一隻小糞桶回家。他拄着拐杖，走路很是小心翼翼。吃飯的時候，母親說：“家裡吃的穿的不有愁，就是拉拉撒撒不方便。”我知道，村裡的廁所在村邊，我的眼前閃現出父親拎着小糞桶顫巍巍地去倒糞便的情景，數九寒天結冰的日子那更是無法想象，這些在城裡人看來算不上問題的問題，在農村卻是件天大的事。於是，事不宜遲，我立即叫了幾個鄰居幫忙，一起掘了糞池，裝了衛浴。我知道父親嘴上不說，心裡是挺高興的，他時不時想插上手，幫忙搬一點泥土。

　　第二天起來，母親悄悄告訴我：“昨晚上你父親去蹲了好幾次呢。一大早，他就去村口走了一圈，連拐杖都沒有拄。”

　　父母高興，做下輩的自然就高興，這世上還有做什麼事情比這更有成就感？後來又有一次，我們照例是全家一起回去看望父母親。母親去買了很多菜，在我們的車子還在高速上的時候，她就開始做菜了。這一輩子，無數次吃了母親做的飯菜，無數次都習以為常，可如今心境變了，每一次吃母親親手做的菜，味道是那樣的鮮美，即使是小時候經常埋怨的那一碗毛腌菜。

　　“都要吃完啊，別剩下來。”我母親給我父親和他們的孫子夾菜。我的心裡咯噔了一下，是的，現在很少有剩菜了，剩下的都倒掉了。可我心裡明白，父母親心裡是極不情願的，特別是父親，曾經無數次吃着已經變餿的菜肴，隨你怎麼勸都沒用。晚飯後，我們夫妻倆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同一個問題。我們連夜敲開了家電商店的門，給父母親買了一隻冰箱。父親慍道：“這麼大的冰箱往哪放？”他嘴上說著，手卻來幫忙，等調試好，兒媳在講使用方法的時候，他聽得特別專心，一會兒就在教我母親怎麼使用冰箱了。

　　父親每晚睡得很早，看完紹興台的“蓮花落”就睡。那晚他沒有了睡意，把老酒放在冰箱里涼了一會兒，就着葵花籽喝起來，而且喝得老臉泛紅。他酒量不太好，每次就喝一小半碗。這回喝多了，他站起來搖搖晃晃想上床睡覺，嘴裡嘟噥着：“今天這酒特別厲害。”

　　今年五月份，妻子動手術住進了浙一醫院，我姐從我姨子那裡得到消息，打電話來問候。我們叮囑她千萬別告訴父母親。過了幾天，我姐又來電話了：“前天爸在下樓的時候，一腳踏空，摔倒在地上。現在在市人民醫院呢，爸媽叫我無論如何不要讓你們知道，怕影響你們的工作。我是兩頭要瞞，實在瞞不住了。”

　　我們再也呆不住了，妻子出院沒幾天，手術創口還未癒合，我們就歸心似箭。我把副駕駛座放平，墊上被子，讓妻子躺着，就這樣這一路上慢慢開，開了五個小時才到家。父親也已經出院了。兄弟姐妹們早就把父親睡的床搬到了樓下，以後再不能讓老人家爬樓梯了。見到我們回來，父親慍怒地說：“誰叫你們回來的？回來一趟得多少錢哪，真是拿錢不當錢！我這不是挺好的嗎？”為了證明他確實“挺好的”，他拄着拐杖，在屋走了幾圈。

　　父親不善言辭，他每一次高興的時候，都會有出人意料的舉動。這次也不例外。他從不去買東西的，知道我們要回來，買了幾斤榨面：“門口挑來買的，便宜。兒媳喜歡吃。”拎回家一看，下面都是碎末子，算起來比市場價貴了好多，讓母親嘮叨埋怨了好幾天。

　　母親有些耳背了，父親說話輕了，母親聽不清楚；說重了，母親說父親像“吵架”。為此，兩老時常口角。我們一回家，母親就向我們訴苦，“告”父親的“狀”。我們覺得，他們的心還是年輕的，同他們在一起，我甚至覺得我們反而成了老人。

　　但儘管如此，我們也不可能天天在家陪着老人。我現在坐在徑山龍皇路邊的窗口，心裡默默地思念着雙親，為兩位在曹娥江上游那個美麗小山村安度晚年的老人祝福祈禱，願他們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