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狗的女人

　　秋天來了。連陰了十多個日子后，天放晴了。

　　陽光依然和煦，靜靜地慢撒開來。爬山虎紅了，愜意的伏在牆頭上，進進出出的人們，匆匆而來匆匆而去。這時，一個女人，悠閑地在門口溜達着，微笑着。已經是午飯時間了，她並不急着回家。

　　這個女人叫“娥”，懷裡總抱着一隻小狗，白色的，還有一隻褐色的小狗跟在她的身後。那隻小白狗總是很乖巧的伏在她的臂彎，娥的臉上總是那麼安詳，那麼溫和，嘴裡不停的招呼着那隻褐色的小狗。那隻小白狗叫“點點”，那隻大點的褐色的小狗叫“豆豆”。

　　娥邊走，邊回頭招呼着豆豆：“快點來，豆豆，乖，聽話，要不我們走了，不要你了啊！”點點在娥的臂彎里舒服地半睜半閉着眼睛，兩隻長長的耳朵耷拉着，隨着娥不緊不慢的腳步而呼扇着。

　　豆豆像一個淘氣的孩子，不住的在牆角，或者是路邊，晃晃悠悠不緊不慢的一邊走一邊嗅，好像在尋找着什麼，似乎並沒有在意娥的招呼。半晌，娥有點生氣了，一跺腳大聲吆喝：“你是當姐姐的，這麼不聽話，你看妹妹都瞌睡了，再不來我們真的不要你了啊！”

　　娥抱着點點，佯裝要走的樣子。剛挪動了兩步，那豆豆就搖着尾巴，一路小跑，“呼”一下竄到前面去了，邊跑，喉間還發出哼哼嘰嘰的聲音，裝出一副令人憐愛的模樣，惹得路人不住的回頭看。

　　娥，這時是最得意的。她喜歡人家說：“哎呀，這倆狗狗真好，真漂亮啊，這麼聽話啊！”滿足和得意會像春風拂過娥的臉龐，她嘴裡不停的附和着，眼神卻一直狗的身上瞟來瞟去，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中透出了美滋滋的神情。

　　秋天天涼了，那隻金貴的京巴狗——“點點”總是在洗完澡后，裹着一條嬰兒毯，乖乖的像嬰兒一樣伏在娥的懷抱里，豆豆總是很皮實，跟在娥的身後“顛顛”的一路小跑。

　　鄰居有人問：“幹嘛要給它裹條毯子啊？”娥答：“小傢伙體質差，剛洗過澡，不裹條毯子要感冒的！”

　　娥的手很巧，天涼之後，她會織出很多小背心，穿在狗的身上。隨着天氣的變化，不停的變換着小狗背心的樣式。娥很少與人主動搭訕，總是領着這兩條小狗進進出出，口中總是絮絮叨叨的。如果有誰主動跟她說話，她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應付着。久而久之，鄰居們不再主動與她攀談了。

　　娥退休有幾年了。那年，單位四十五歲“一刀切”，娥被“切”掉了。被“切”之前，娥是一名科長，說話總是大嗓門，不停的打着手勢，走起路來有點虎虎生風的樣子。娥臉上總是笑咪咪的，說不上三句話，就要笑出聲來。一頭烏黑的發，總是被剪成短短的樣子，皮膚雖然有點黑，可是很光潔。素麵朝天，倒也乾淨利索。

　　娥，海量。喝起酒來，半斤擋不住。大拳小拳都會划，每次會後聚餐，只要有娥在氣氛就很活躍。可是，沒有人看見娥酒後失態過。

　　在單位資產剝離之後，沒過多久“一刀切”，娥就被內退掉了。那麼多的不良資產，基本上都是經過了她的手。清理的過程中，帶出了許多遺留的問題，也牽扯了許多人。有好多人與工資掛鈎，勒令出去催收一些呆賬和壞賬。娥，也不例外。一直到資產重組與剝離完畢。

　　那些日子，娥有點沉默寡言。開會的時候，就靜靜的坐在角落裡，手裡拿着筆記本，卻一個字也不記錄，眼神有點專註，靜靜地聽着領導的慷慨激昂的講話。在競聘上崗的時候，娥被競聘掉了。娥開始有點絮絮叨叨的了，不停的述說著自己的委屈。

　　科里的年輕人一個個都被提拔了。而娥，卻成了閑人。有好多活她已經生疏了，做個報表總是被上級打電話反覆的詢問。娥沮喪極了。久而久之，沒有人理會她了。

　　“一刀切”的時候，娥哭了。

　　新上任的領導，原來是她手下的科員。娥總是把很重要的項目交給他去做，然後把關。這樣的提攜與幫助，很快使他在單位走紅，加上人家是科班出身，在娥被競聘掉的時候，他做了部門經理。不久就到其他地區掛職，兩年之後回來，做了單位的副職。

　　這時候的娥已經回家幾個月了。娥，總是跟別人說，她曾經是如何如何的提攜和幫助過他，言語間，流露出了幾分得意，也流出了幾分怨氣。別人還不等她說完，就打住話茬走開了，留下了她一個人在那裡發愣。

　　娥退休后沒多久，就去遊山玩水。回來后，娥總是深居簡出。內退，在單位引起了許多風波。隨着時間的推移，漸漸地平息了。單位也不再有人議論這件事情了。

　　娥的女兒很有出息，大學畢業后在省城謀了一份好職業。娥很欣慰。娥，在單位和鄰居嘖嘖的羨慕聲中，臉上漸漸地有了笑意，只是話少了許多。

　　兩隻小狗成了娥最親密的夥伴。在老公做飯的時候，娥就領着兩隻小狗出來溜達。溜達夠了回去，飯也正好熟了。日子，就在這種悠閑中讀過。

　　有一天，大門口圍了許多人。娥在那裡不停的啜泣着，那些女人們不停的安慰着她。娥懷裡抱着“點點”，“點點”吱吱嚀嚀的哼哼着。娥拉着哭腔說：“誰撿了我的‘豆豆’，要是給我送回來，我給他二百斤塊錢。”大家附和着說：“哦喲，也別錢不錢的，鄰裡間撿了一定會送回來的。只怕是跑遠了呢。”

　　娥聽了這話，竟然哭出了聲。邊哭邊說：“點點，你咋不攔住豆豆呢？你看，你姐姐跑丟了這可咋辦？”沒過幾天，果然有人把豆豆送回來了。原來，是一隻小公狗，把豆豆拐跑了。小狗發情的時間到了，一不留心，這東西就要出軌。娥，心裡有點懊惱。這隻小公狗的主人撿了豆豆，見豆豆那麼喜歡人，想留下來，可是沒成想，豆豆不吃不喝蔫蔫的，一天到晚叫個不停。還好，費了幾番周折，又送了回來。娥，立刻掏出了二百元錢給了這個人。

　　有人說娥真是個有情有意的人，也有人不屑，說對狗比對人都親，變態！

　　沒過多久，娥發現豆豆竟然懷孕了。娥又喜又憂。從此，每到小狗發情的季節，娥去遛狗，豆豆和點點會穿着娥親手做的兩條小褲衩，這成為了街坊四鄰飯後茶餘的笑談。

　　秋天到了，有的人家要腌制大白菜。院子里，窗檯下晾着新鮮的大白菜。大嫂大媽們一邊說著話，一邊捯飭着白菜。娥，領着兩隻小狗進了大門。照例，沒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也不言語，口中絮叨着，從她們身邊走過。

　　而兩條小狗卻磨嘰着不肯上樓。在一堆白菜幫在前，嗅來嗅去。娥見狀大叫：“點點！豆豆！臟！不許吃！”娥，疾步走來，驅趕着兩隻小狗。

　　在一排白菜前，娥彎下腰去，翻開一棵菜心，揪下一撮菜心，溫和的喚着：“點點！豆豆！來來來，吃這個，這個乾淨，這兩個饞嘴，一個白菜有什麼吃頭！”

　　眾人皆驚訝，繼而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