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錢的機關

　　錢處長躡手躡腳關好房門,掀開掛毯,在牆壁上按了一串密碼,隱藏在牆壁里的微型保險柜的鐵門就自動打開了,錢處長仔細地把黑色布包里的一捆捆的鈔票整整齊齊地擺進保險柜里,再鎖好鐵門，掩飾好掛毯，臉上露出了按捺不住的滿意。

　　B市交通處前任處長因為群眾舉報有經濟問題，檢察院在其住宅里發現大量來路不明的錢鈔被逮捕了。錢處長是從辦公室主任的位置上直接提拔上來代理的。錢處長上任后，大會講小會說，要堅決杜絕貪污腐敗現象，絕不可以讓紀委和檢察院的人在交通部門再抓到人了。

　　可錢處長的反腐敗是唱給別人聽的，自己的內心則另有一番小算盤。“要抓錢，搞基建，要想富，修公路。”這是前任處長總結出來的經驗。這搞基建修公路，自然就有包工頭找上門來千方百計地給你回扣，從中吞吃貨款也很容易。可這兩項一直是紀委查處腐敗案件的突破口，也是腐敗分子們紛紛落馬的地方。

　　錢處長吸取前任的教訓，一涉及到這兩個方面，整個人變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市裡的人大代表年初曾經有個提案，讓交通處擴修公路，特別是B市郊縣的鷹愁嶺那個危險地段。提案最後說再不整修的話會出人命的。可這讓錢處長以資金緊張為由給搪塞過去了，他心說：“我前腳修完路，後腳紀委就會來查我的賬，還不如不修呢，這樣他們也抓不到我的把柄。”

　　可是不搞這兩項，怎麼來錢呢？錢處長晚上回家，正在苦惱，他老婆點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過去處長們提拔的幹部，就是鐵打的交椅了？你就不興來個精簡機構給他們點壓力嗎？”真是高招，“富裕路，調幹部”，我這回咋忘了呢？

　　老錢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老婆大人，你真是英明啊！”老婆吃吃地笑：“你看電視劇，哪個不是太皇太后在把持朝政呢。”

　　第二天，錢處長便召開部門緊急會議，以抓廉政建設和精簡機關幹部編製為主題，要求認真學習上級有關文件，對照本部門幹部隊伍臃腫的現象檢查，深刻認識精簡機構與廉正建設的重要性，提高隊伍素質建設。

　　風雨欲來風滿樓。下面各縣區那些大大小小的科、局長們一下子就成了猴子屁股，再也不能一杯茶一支煙一張報紙混一天了，大家排着隊往他家送鈔票。大量的錢財滾滾而來，錢處長老婆高興得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

　　這錢來的太多太快，錢處長又開始睡不着覺了，他念念不忘前任處長是在檢察院搜查住宅時，發現並掌握了大量現金支票和金銀珠寶等貪污證據而被批捕判刑的。他決定要另謀途徑，不給紀委機關查到真憑實據的可能。

　　老婆提議存到銀行，說這樣保險些。錢處長說：“你懂個屁，萬一哪天我出事了，那銀行是國家開的，還不照樣沒收了我們的存款，最後落個一風吹？”老婆提議說：“那就用我鄉下表舅王老夭的名字存吧，他前些日子來了好幾趟了，想讓你給他在收費站找個工作呢，這不，他的證明都在這裡。”錢處長搖頭，用王老夭的名字去存儲這多錢，這風險太大，一查王老夭的親戚不就露底兒了？

　　他手裡翻着王老夭的打工證明，突然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說：“有了，這樣可保萬無一失。”老婆急問想出了什麼高招，錢處長卻神秘地說：“天機不可泄露。”

　　好個錢處長，脫下筆挺的西裝，從衣櫃翻出一件過時了的老棉襖穿在身上，再把所有的錢塞進一個黑色的破布包，照照鏡子，感覺確實像一個外出的農民工了，也沒和單位打招呼，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去了Ａ市，用老婆表舅王老夭的證明以最快的速度購買了一套住宅，又讓人在卧室的牆壁上安裝了幾個隱形牆壁保險柜，然後把餘下的巨款，全部隱藏在卧室牆壁的保險柜里，才長出一口氣，這不就上演了開頭的一幕。

　　做完這一切的錢處長要放心地回去了，可正趕上春運，一身農民工打扮，懷揣王老夭那份打工證件的錢處長，卻買不到歸程的火車票。錢處長暗笑自己也太小心了，來時為了不張揚，自然不會帶單位里自己的專車，連真實證件也撂在家裡了。錢處長搖了搖頭：“罷了，咱也真正當一回人民的公僕，擠一回長途客車吧。”

　　車子一出A城，個體車主沿途就拚命地把路上那些往家趕的散客往車上拉，一直擠到車裡旅客插不進腳為止。身為交通處長的老錢剛要提醒幾句，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也就咽下了管閑事的念頭。

　　客車終於進了Ｂ市轄區，路況越走越糟糕了：路窄不說，路面也坑坑窪窪的。司機邊開車邊咒罵交通局的頭頭們，說這些人都是吃乾飯的，國家撥的修路款和收費站得的錢都拿去養情人、生龜兒子去了，車上的眾人聽着司機罵人就鬨笑不停。錢處長也笑，可心裡不以為然：這年頭，得不到好處的事情有哪個當官的會去做？車子搖晃着朝前走，他繼續閉上眼睛打盹。

　　天黑以後，客車終於搖搖擺擺駛上了郊縣的事故多發地段——鷹愁嶺，大山背後陰影路上一大片積水形成的薄冰，滑溜溜的亮得晃眼，在一個急轉彎處，司機一個剎車踩不住，客車一跟頭扎進了溝底。

　　在郊縣的一家小醫院，車裡身上帶有足夠現金的傷員患者一一都安排了手術處理,傷勢最重一直昏迷的錢處長兜里只有回程的路費，又一身農民裝扮，熬了一夜的值班大夫伸了一下懶腰：那就按Ｃ方案對他進行保守治療吧。

　　天亮時分，太平間推進一具男屍。床頭上的卡片這樣寫着：姓名，王老夭。職業，農民工。死亡原因，車禍導致出血過多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