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老爸偷回家

　　在菜市場門口，一個棕色的錢包吸引了我的眼球。

　　持錢包的是個精瘦的老頭，乍一看還有些面熟。只見他從厚厚的百元大鈔中間抽出一張零鈔后，把錢包隨手塞進了褲袋。當他彎腰拿菜的時候，錢包竟從兜里竄出大半截兒。這樣的誘惑力實在令我無法抗拒，那久違的邪念又開始衝動起來。

　　我不由自主地尾隨過去，瞅准機會用食指和中指閃電般地把錢包夾出來，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塞進口袋，然後迅速逃離。

　　我一口氣不知跑了多遠，只覺得口乾舌燥，看見路邊有個小飯店，就進去大吃了一頓。

　　我一邊喝着酒，一邊猜想那個老頭到底是誰，會不會認識我。突然，我拿着酒杯的手不動了，嘴巴張得圓圓地：那老頭原來是刑警隊長喬大山！

　　我永遠忘不了。兩年前，總是對學習提不起精神的我跟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打得火熱。我有些天賦，不長時間就學會了一手掂包絕計。於是，我開始偷偷地逃學，在公共汽車上大展身手，而且從來沒有失手過。於是我的名字迅速在圈子裡叫響，為此得意了一陣子。但是好景不長，終於有一次人贓俱獲，而設圈套抓我的人正是喬大山，也是他把我送進了少年管教所。

　　我對失去自由的滋味深有體會，開始有些后怕，但又一想，他畢竟年紀大了，甚至眼花耳聾了，而我依然年輕，依然做起事來不拖泥帶水……想到這裡，我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快感，將酒大杯大杯地灌進肚裡。

　　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早晨。透過晨曦，發現衣服在陽台上晾着。我急忙跑過去，口袋裡面早已空空如也。我驚慌失措地在屋裡亂翻起來，結果仍然一無所獲。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這時，門開了，我媽走進來。

　　“孩子，做人要有骨氣呀!你是怎麼向媽保證的 ”媽一邊喘着氣一邊說。

　　我將頭埋在胳膊彎里，一言不發。

　　“你半夜三更回來的時候，身上吐得不成樣子。給你換衣服時發現了那個錢包，我知道不是你的，當時心都碎了。媽一宿沒睡着，今天一大早就按裡面那張身份證上的地址給人家送去了。”

　　我大吃一驚，憤憤地說：“你這不是把兒子往火坑裡推嗎 ”

　　“人家很開明，只希望你是最後一次，以後不要再往邪道上跑了。”媽擦了擦眼淚說，“孩子，你爸走得早，小時候媽啥都依着你，日日夜夜盼你長大，好支撐這個家。現在你也十七八歲了，咋不找個面子上的事做呢 ”

　　“咱一沒有掌大權的老爹，二沒有當財神的大爺，三沒有硬邦邦的學歷，再說身上還背着大黑鍋，親戚鄰居一見我就翻白眼，誰要呀 ”我簡直在吼。

　　媽一聽，就跑到裡屋關緊門哭起來。她老是這樣，我一頂嘴她就在背地裡小聲哭。她怕鄰居聽見。

　　打這以後，我天天待在家裡，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悠閑日子。媽平時不愛串門子，但這段時間一吃過飯就往外跑，心情也不穩定，問她，總是笑笑，不答，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

　　這天，媽做了一小鍋令人垂涎的飯菜裝進新買的大飯盒裡，一句話也不說就匆匆忙忙往外走。我百思不得其解，偷偷跟在她身後，穿過幾條大街小巷之後來到市醫院。到了住院部，媽走進一間病房。我透過門縫一看，大吃一驚：病床上半躺着的人正是那個瘦老頭——喬大山!

　　只見喬大山滿臉堆笑地說：“大妹子，你太客氣了，快坐下來歇歇。”

　　我媽竟畢恭畢敬地站在床前說：“他喬伯，趁熱吃了吧，對身子骨好。”

　　看到這裡，我肺都氣炸了，怒氣沖沖地跑回家。

　　大半天，媽才疲倦地回來。一進門我就沖她吼：“人家不告發我，你也不能這樣低三下四地巴結他呀!把臉都丟盡了。”

　　我媽一聽，淚水又流下來了。好一陣子，她囁嚅着說：“孩子，你的命就是喬伯給救的呀!”

　　我愣住了。媽說：“你從管教所出來后不久，就患上了急性肺炎。住院費很貴，咱家底子又薄，不幾天錢就用完了，醫院裡天天催着要。正當媽六神無主的時候，收到了一張匯款單，就是這張匯款單幫了媽的大忙，也救了你的命呀。這兩年來，媽一直想找到這個恩人，可是匯款單上沒有寫匯款人地址，沒法查呀。”媽頓了頓又說：“看到那張身份證后，媽心裡就咯噔一下，因為匯款人也叫大山，我想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呢，在我的再三追問下，你喬伯才承認了這件事。你喬伯長年奔波在外，積勞成疾，落下一身的病，時不時就要住上一陣子院。他現在退休了，兒子在外地工作，女兒在國外上學，去年老伴又不幸去世。兒呀，做人要是沒有良心、不知恩圖報，那還是人嗎 ”

　　我頓時啞口無言。

　　十天後，喬伯病癒出院了。

　　一天，媽高興地問我想不想去市肉聯廠上班。我迷惑地看着她。原來，喬伯一出院就啟動了他的關係網，經過幾天的奔波，終於聯繫到了這家單位。

　　我上班后，媽就更清閑了，天天往喬伯家跑，一會兒不去就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我半開玩笑地說：“把喬伯接到咱家吧，一是有人照顧他，二是也有人跟你嘮嗑了，就像一家人一樣，不是更好嗎 ”“傻孩子，哪有這樣跟媽說話的 ”說完，媽臉頰上竟飛起兩朵彩雲。第二天下班后我徑直來到喬伯家。

　　這是一座老式的單元房。按響門鈴，喬伯一見是我頗感意外，但隨即便熱情地招呼我進去。進門后，我一眼看見客廳正面的牆上懸挂着大幅婚妙照。新郎是微笑着的喬伯，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我又一看新娘那滿是幸福的臉，頓時目瞪口呆。

　　喬伯看着我，有些尷尬地笑着說：“我們接觸這段時間以來，彼此感到很合適，我就主動提親，後來才拍了這套婚紗照。我那兩個孩子知道后也很高興，你媽說你從小就不聽她的話，怕你反對，讓我找機會做你的工作，沒想到你竟找上門來了。”

　　“喬伯，你以前把我送進管教所，這件事也就罷了。可你比我媽大十幾歲，還天天不離葯，經常住醫院。所以，我想……”我停了一下，看到笑容漸漸從他臉上消失，又接著說，“我想祝你們患難與共，白頭偕老，永遠幸福。”

　　“好小子，你還是那麼不老實!”喬伯大笑着，朝我後背猛地擂了一拳，但我一點沒感覺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