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假髮

　　我們單位的“筆杆子”老趙，由於長期從事文字工作，頭髮掉得很多，特別是頭頂，簡直“寸草不生”。老趙平時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梳頭的時候，總是把頭頂周圍幾根捨不得剪掉的長發往中間掩蓋，還美其名曰：“地方支援中央”。大家卻給他起了個綽號——“太陽島”。有人當面就這麼叫，還有人見了老趙故意大聲唱：“明媚的夏日裡天空多麼晴朗……”老趙很不高興，氣憤地說：“誰叫‘太陽島’？拜託，俺有大名，叫趙亮！”大家聽了，都裝作恍然大悟，噢，敢情您就叫“照亮”？

　　趙亮同志工作踏實，作風嚴謹，領導對他非常賞識；由於為人隨和，團結同志，群眾基礎也不錯。過了幾年，老趙就被提拔到領導崗位，當上了我們單位的副部長。老趙升遷后工作更加勤奮，經常熬夜寫文字材料，頭髮也掉得更快，沒多久，整個前額的頭髮都掉光了。由於當了領導，大家都不敢當面叫他的綽號了，可背地裡還是照叫不誤。我們單位有個“半仙”，整天研究《周易》，沒事兒就為大家相面、算命。有一次上班時間，“半仙”握着單位上一位漂亮MM的小手看手相，說得眉飛色舞，旁邊還有一大群人圍觀，正好被老趙撞見。大家同事多年，老趙沒批評“半仙”，只是讓“半仙”為他也看看相，若看得不準，以後不可在單位搞類似活動！“半仙”注視着老趙的額頭，說：“不用算，一看就知道，您又要陞官了。因為您的面相已經帶出來了嘛——前途光明！”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於是，老趙又有了新的綽號，叫“趙光明”。這個綽號流傳很廣，連市領導都知道了，久而久之，還以為這是他的真名。有一次開全市領導幹部大會，市領導坐在主席台上安排部署工作，衝著麥克風喊：“某某部趙光明同志來了沒有？”喊了好幾遍也沒人吭聲。大家面面相覷，隨即明白過來，一起鬨堂大笑。

　　老趙仕途順利，去年單位人事調整，又被提拔為部長，成為名副其實的“一把手”，手握人事、財務大權。從此，大家見了老趙，都畢恭畢敬地喊“趙部長”。單位里，再也沒有人喊他的綽號了。當面不喊，背地裡也不敢喊，生怕有人去打“小報告”。“半仙”還常對人說：“看看，看看，我算得多准哪。相書上早就寫明了，貴人不頂重發！”倒是老趙自己，經常摸摸自己的腦袋，感嘆道：“這禿頂嘛，也有許多好處，一是可以節省理髮費，二是沒有小辮子可抓，三是停電的時候可以照明……”大家也都隨聲附和，說：“就是就是，熱鬧的馬路不長草，聰明的腦袋不長毛！”或者說：“您這是聰明絕頂！”還有的乾脆說：“您這哪兒是禿頂啊，您這是智慧在閃光！”

　　最近，市裡推行幹部年輕化，準備提拔一批年輕幹部走上更重要的領導崗位。老趙也作為後備幹部被推薦到市委組織部。聽到這個消息，“半仙”表現最熱心，整天圍在老趙身邊轉，打聽任命什麼時候下來；還悄悄對老趙說：“趙部長，這年頭，不跑不送，原地不動；又跑又送，提拔重用！關鍵時刻，您可別犯傻……”老趙摸着光禿禿的腦袋說：“我就是不跑不送！這些年，我沒有功勞，也沒有苦勞，可貢獻了幾萬根頭髮總不假吧？”“半仙”忙不迭點頭道：“不假！不假！”

　　然而，當組織部長拿着名單找主管此事的市領導彙報時，名單卻沒有通過。市領導對組織部長說：“現在從上到下都在提倡幹部年輕化，某某部那個老趙，頭髮都快掉光了，個人簡歷上怎麼才四十歲？此人的年齡一定有問題！”組織部長解釋道：“已經查過檔案了，趙亮同志確實才四十歲。”市領導說：“在我印象中，這個同志絕對不是這個年齡，看他的頭髮就知道！我聽說，這次有的同志為了提拔，千方百計塗改個人檔案里的年齡，這樣很不好嘛！”結果，老趙的名字下面被打了個大大的問號……消息輾轉傳到老趙耳朵里，老趙一下子蔫了，情緒變得十分消沉，見人就感慨“都是頭髮惹的禍”。後來，他老婆也不知從哪兒打聽來個偏方，整天給老趙的禿頂上抹蜂蜜、牛奶，後來又改抹烏雞血，可是老趙的頭髮一點也不見多……“半仙”得知此事後，背地裡對人說：“老趙也就是當部長的命！你看上邊那些大領導，誰不是方面大耳，頭髮向後梳得一絲不亂，有款有型；你再看老趙頭上那幾根毛兒，根本就沒帶出官相！相書上說‘光如黑漆細如絲，便是人間富貴姿’，古人誠不我欺也！”到了後來，謠言越傳越多，甚至有人說這次市裡實行幹部年輕化，老趙沒準兒會被“一刀切”，連部長也當不成！於是，一些人公開表現出對老趙的不尊重，又開始當面喊他的外號了。

　　話說這天，大家正在科室里忙工作，有人推門進來了。大家抬頭一看，不認識，但又覺得這人怎麼這樣眼熟。再仔細一看，馬上就都站了起來。大家認出來了，進來的是部長老趙。只見老趙昂首挺胸，一頭烏髮梳理得整整齊齊。原來，老趙聽人勸告，專門去北京訂做了一副假髮套。老趙笑着問大家：“怎麼樣？”大家異口同聲，說：“真不錯！比真頭髮還顯得真。趙部長，這下子，您年輕了二十歲還不止！”又過了幾天，老趙聽從“半仙”的建議，通過關係，上下運動了一番，專門去找市領導彙報思想。市領導見到戴了假髮的老趙，也馬上轉變了印象。兩人交談了很久，臨走，市領導緊緊握着老趙的手說：“小趙啊，好好乾，市裡馬上實行幹部年輕化了，你可要準備挑重擔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