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於蘭草之上，我們談談孤獨

　　書桌的一角養了幾株蘭草，葉青莖白，清新窈窕，亭亭而立。孤獨而安靜。

　　我常望着她發獃，羨慕她纖長的葉片，挺拔到高處緩緩滑下的曲線。我也常想，若我能變小，立於蘭草之上，她那神秘而高潔的孤獨我是否就能體會得到……

　　偶然之中，讀到杜拉斯的《情人》，陰鬱的情緒糾纏着愛與恨，慾望與決絕。百感交集。即便我沒有足夠的孤獨和情慾，沒有情人給予我擁吻和慰藉，沒有無可奈何無處可逃的絕望境地。

　　那本書里，我感受到許多情緒，以至於性愛，亂倫，冷漠，晦暗，厭惡……可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愛。因為自始至終被孤獨包圍，小姑娘和情人的一切歡笑，靜默，撫摸，流淚，離別，重逢，都苦澀到心力交瘁，又痴纏到天昏地暗。兩個人的愛戀如同黑夜深淵生長的彼岸花，越燦爛，越孤獨。從一開始的害怕孤獨，到意識到無處不在的孤獨。可以企望的孤獨，滿是孤獨。

　　愛情可以以各種形態生長，建立在各種基礎之上，只要它叫做愛情。與“情人”的對話，迷戀他的痛苦和體溫，恐懼離別和現實的諷刺，無盡的纏綿，黑暗裡的凝望……這是我們的愛情，低賤到遭人唾棄，可我依然憐惜。

　　男人不懂女人的過於細膩而且敏感，當我們熱戀到如膠似漆，我也會孤獨。因為一個人不可能完全融入另一個人的世界，即使走進去，也還是單獨的個體。愛情，只是生命中的一條美好的分支，可以享受，但不能被主宰。完美如杜拉斯，在愛的世界里，可以精緻可以廉價，可以理智可以放蕩，是無所畏懼的精靈。

　　離開《情人》，孤獨依然清晰。

　　當我站在馬路中央，車流前後呼嘯而過，撩起我的頭髮……那一刻的孤獨，是從未有過的深刻。倏忽領悟，我所謂的留誰在心裡、無所謂分離，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泡沫，填滿內心的空洞，可是流動的浮華終將幻滅，原來我什麼都沒有。

　　空空如也，竟擋不住慾望滋生，它們無常地像孩子，喜歡亂跑亂叫，我便靜下來安撫之。直到慾望的能量消耗殆盡，再無關悲傷與快樂，沒有對誰的期待和彷徨，更沒有抵抗的力量。

　　這些年，時常與自己為伴，恍然大悟了許多無謂的情緒撕扯，終於義無反顧地尊重每一次選擇，逐漸原諒了那些海闊天空的執着。至於為何要這樣的原因，可以說出許多，但是終究也無話可說。別人更無法理解，而理解了又索然無味。於是孤獨流淌在城市的街道，每個人都守着自己的船，我們悄無聲息的漂泊，相遇，離別。

　　就像我是無論怎麼樣也無法立於蘭草之上一樣，蘭草自有她自己的孤獨，任我如何想介入，也只能遠觀。其實這樣也很好，你只管燦爛，我只管欣賞，彼此不需要勉強擁抱，更不必嘗試理解。因為有些掙扎，一輩子也不要做。有些話，永遠也沒有必要說。

　　有那樣一個人，在他的眼睛里，我曾以為我可以感同身受到許多孤獨，甚至想去分擔。可後來發現我錯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孤獨，那也許是是片凈土，也許是荒蕪，外人只有猜測的權利，卻永遠無法感同身受。我既已看清，不如待你如這株蘭草，靜靜呵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