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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瞳孔

手機:M版  分類:故事新編  編輯:pp958

  當我意識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置身在一所初中的操場上。我環顧四周,根據周圍的環境判斷,這應該是一所鄉鎮中學。

  一個只有三分之一足球場大的土操場,並不平坦,上面還鋪着碾碎的煤渣。前方是一幢三層教學樓,表面貼的白色瓷磚已經發黑,不少已經脫落,露出下麵灰色的水泥,就像一塊塊傷疤。學校是用兩米高的牆圈出來的,牆上從左至右掛着“團、結、奮、進、開、拓、創、新”八塊已經褪色的紅色牌子。這裡好像很熟悉,卻又記不起來是哪裡。

  “就是這裡了。”一個興奮的聲音傳來,說話的正是周熠。我很是不解,轉頭問周熠:“這是哪?我們來這兒幹啥?”

  周熠還有另外兩個人驚訝地看着我,周熠突然哈哈一笑:“林立,怎麼你忘了,咱四個不是說好了要一起玩點刺激的嗎?這裡絕對刺激。”

  陳可馨顯得相當激動,連忙問:“快說快說,怎麼刺激了?”陳可馨是周熠的女朋友,也是我們四人中唯一一個女人,但是論膽子,的確讓我們三個男人自慚形穢。前年的七月半,一群人無聊說到誰敢去城外的墳崗呆上一晚上,那夜,陳可馨還真就在墳崗睡了一夜,第二天精神大好,似乎還睡得不錯。從此她便有了個外號叫“陳鐵膽”。還有一個人叫肖天渝,平時話不多,但語出必驚人,而且活動無論大小,從不會缺了他。

  周熠收起笑臉,低聲說道:“今天周六,學校沒人。你們看見二樓在走廊上用木門隔開的最後一間教室了嗎?以前有個初二的女生,在那個教室被殺了,卻不知道兇手是誰。學校就放假封校,就在那時每天晚上都能聽到裡面有哭泣聲和尖叫聲。後來請了道士作法,止住了詭異的聲音,而那間教室也被封了。”

  陳可馨明顯有些失望:“就這樣啊…那有什麼好刺激的。還不如去亂葬崗呢。”

  周熠摟過陳可馨親昵地說:“親愛的,當然不是了。咱要進去做個遊戲。”

  我、陳可馨、肖天渝異口同聲問道:“什麼遊戲?!”

  周熠故作神秘地說:“天快黑了,咱先進去,還得準備準備,呆會你們就知道了。”

  我實在記不起來是什麼時候約好要玩刺激遊戲的,我們又是怎麼來到這的。雖然對周熠所說的遊戲我感覺慎得慌,但事已至此,我也不能認慫,只好跟着他們玩下去。

  鄉鎮中學的安保措施就是不好,整個教學樓也沒個大門鎖住。我們直接來到那個木門前,木門上掛着一把已經生鏽的大鎖,鎖上還貼着一張符一樣的黃紙,不過因為時間太久,已經變成了破爛不堪的白紙。這樣的鎖絲毫沒有挑戰性,周熠拿出一個細鐵片,在鎖孔里搗鼓兩下,鎖就開了。伴着“吱呀”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和厚重的灰塵,木門被推開一道可以一人過的縫隙。我們連忙閃了進去。

  我們同樣很順利地進了教室,一進教室瞬間感覺眼睛失效,陰風陣陣,氣溫驟降。過了一會緩了過來,藉著微弱的光線,我看清了整個教室。和普通教室一樣的桌椅擺放,窗戶緊閉,窗帘拉上,常年的不通風和沒有光照,我想就就是如此陰冷的原因吧。只是奇怪的是這間教室竟沒有講台,也不知道是不是這裡所有的教室都沒有。

  這時周熠說:“大家都準備好了吧。趁現在天還沒黑,我們把桌椅往中間搬,四個牆角和牆邊留出寬一點的空間。搬的時候注意點,一來不要有太大動靜,二來不要動了這麼厚的灰,不然我們就得洗肺了。”

  在搬的過程中,我們也清楚了接下來要玩的遊戲——四角遊戲。天黑之後,我們四個人一人站一個牆角,然後由周熠開始,逆時針順着牆邊走,走到牆角時,輕拍那個牆角的人的肩膀,並說出自己的名字周熠,被拍肩膀的那個人依次類推。遊戲過程中,除了說名字之外,不可以說話,而且不可以亂走或逆行。據說這個遊戲玩着玩着,就會聽到一個我們四個人都不認識的名字。如果出現那種情況的話,必須得至少繼續玩三圈以上,才能問是否可以結束,如果包括我們不認識的那個“人”都同意結束,那這個遊戲才可以安全結束,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當我們布置好教室,天已經黑的差不多了,我們選定了位置,便四人站好了。周熠前面是陳可馨,接着是我,最後是肖天渝。說實話,在等天完全黑的時候,不知道大家心裡是什麼感覺,至少對我,雖然大家在小聲聊着,但我心裡仍然陣陣發毛,像有無數小蟲子撕咬着我的心,手心冒着冷汗,感覺這等待如此漫長,如此煎熬。到了現在,我也只能安慰自己,這不過是個遊戲罷了,那些據說都是編出來嚇人的,可頻率不定,亂跳的心還是出賣了我。

  等到天完全黑下來,周熠問:“大家準備好了嗎?我數三聲,大家一起說開始,遊戲就開始了。”得到大家同意后,周熠開始數“三、二、一”,我們一起說“開始”,教室便一下安靜了下來,可以清晰地聽到周熠的腳步聲,當遊戲真正開始的時候,我反而沒有那麼緊張了。

  “周熠”周熠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後腳步聲又響了起來,看來馬上就要到我了。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心又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一隻手輕輕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陳可馨”。我暗暗舒了口氣,竟一時忘了要往前走。反應過來后,我連忙沿着牆邊走,到牆角時輕輕拍了肖天渝的肩膀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肖天渝就走出去了。

  因為原來周熠的位置空了出來,所以肖天渝得走兩段,過了一會才聽到他說出自己的名字。一圈之後,我的心也放鬆了許多。就這樣走到第四圈的時候,周熠已經走出去了,這次輪到他走兩段,突然我感覺一絲微微的冷風吹過,我不禁打了個寒戰。突然一想,不可能啊,這個教室是封閉的,哪裡來的風,而且我在這裡呆了這麼久從沒感覺有風,難道是…。

  這時,就在周熠走到他最初的位置時,腳步聲停止了,“周…。熠…”周熠戰戰兢兢的聲音傳來,真的有第五個“人”來了。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感覺馬上都要跳出來了,撲通撲通,哪還是什麼小鹿亂跳,簡直就是一頭大象在撞擊胸腔。我真想立馬跑出教室,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但我馬上冷靜了下來,雙手顫抖着,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到遊戲結束,一定要堅持,一定…

  腳步聲繼續着,細微輕盈,一個女生的步子,而我知道大家的心跳聲早已蓋過了這輕微的腳步聲,尤其是周熠和肖天渝。腳步聲停了,一個柔弱又略帶歡快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教室,衝擊着我的心臟——王雨若。一個女生的名字,就是那個女生嗎?那個被殺害的含冤的初二女生。她叫王雨若。

  當肖天渝凌亂的腳步聲響起時,我可以感覺到他也已經害怕到了極點。我們都在堅持着,堅持到三圈之後,她能同意結束遊戲,放過我們。每一步都是掙扎,每一秒都是煎熬,在這地獄般的教室里。我們害怕的往往不是那些東西,而是我們不敢面對那些看不見的陰暗的事物,不知道它在哪裡,它要幹什麼,它能幹什麼,亦如我們陰暗的內心。或許會像電影里一張恐怖的臉嚇死我們,或是一種無形的力掐死我們,或者什麼都不做,直到我們心裡承受達到極限,活活地被自己嚇死。每次她說出自己的名字,總是帶着歡樂,似是挑釁,似是嘲笑,我們的懦弱。

  就在這短短的三圈裡,我深深地體會到了死的臨近。我竟是那麼的怕死,一種無形的力把我往深淵裡推,而我還在不停地掙扎着。終於三圈之後,周熠吞吞吐吐地說:“遊戲結束吧,大家同意嗎?”聽到周熠的話,我們連忙說:“同意。”陳可馨還帶着微微地哭腔。這時整個教室沉默了,我們四個都在等着那個“人”說同意。突然一個帶着不悅的堅決的“不”從王雨若的位置傳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陳可馨一聲大哭,泣不成聲地說:“憑什麼!憑什麼你說不同意就不能結束!我們四個都同意了,少數服從多數!我不想再玩了!”語音未落便聽見她急促的腳步聲往門口跑去。

  周熠驚恐地大叫:“可馨,別出去!”瞬間整個教室混亂了,灰塵瀰漫,腳步凌亂,周熠和肖天渝好像都去攔陳可馨了。我什麼也沒做,站在牆角一動不動,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

  突然一陣大風吹過,吹得我本能地閉上雙眼。只聽見烈風中,三聲慘叫,然後就沒了音訊,風也停了,灰塵也沒了,周圍又是死一般寂靜。我知道,他們三個已經不測了。我無力地靠在牆角,像一個等待槍決的死刑犯,只要一聲槍響,我就可以應聲倒地。

  “你要繼續玩嗎?”王雨若的聲音從我後面的牆角傳來,依然柔弱而帶着些許歡快,像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我心裡難受到了極點,彷彿一張嘴說話,心就要跳出來,而且我還明顯感覺到一陣陣地反胃欲吐。

  “你到底玩不玩啊?”王雨若的聲音再次傳來,就是一個初中女生帶着撒嬌似的生氣。我也清楚地知道再這樣沉默下去,肯定不會有好結果。於是鼓足最後的力氣說:“就剩我們兩個了,要玩人也不夠啊。”

  王雨若嘻嘻一笑:“誰說不夠了,已經有四個了。”我一下震驚了,能感覺自己眼睛睜得老大,眼珠都快蹦出來了。還有兩個是誰?周熠?陳可馨?還是肖天渝?還沒等我開口問。王雨若說:“我數三聲,大家一起說開始,遊戲就開始了。好不好?”

  就在她話語剛落,兩聲我從未聽過的“好”,從另外兩個牆角傳來。

  “啊!不!”我一聲大喊,感覺自己坐了起來。

  突然一陣刺眼的光亮照來,我連忙閉上眼睛,又慢慢眯出一條縫。一個黑影快速向我靠近,我頭趕忙向後縮了一下。

  “老公,沒事吧?你又做噩夢了。”這是凌薇的聲音,是我妻子凌薇的聲音。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緩緩睜開了雙眼,適應了光亮。我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滿頭大汗。我在家裡,電視,床,還有我的妻子。不是教室,沒有桌椅,也沒有王雨若。原來剛才只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凌薇拿來毛巾,邊給我擦汗,邊安慰我說:“沒事的,老公,沒事的。”她心疼地看着我,然後緊緊抱着我,讓我平靜下來。凌薇是我最信任最疼愛的人,一直以來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能和她結婚組成這個家,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她也是我最安全的港灣。後來也許是太累了,也許是妻子才能給我的安全感,我就靠在妻子的懷裡,緩緩睡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凌薇正在陽台上晾衣服,衣服都洗得乾乾淨淨,還帶着清香,有這樣的妻子,還有什麼可多求的呢。我從後面摟着她的腰,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她笑着回頭親吻了我一下,然後繼續晾衣服。

  我泡了杯咖啡,坐在陽台上。今天天氣很好,陽光很溫暖,一掃昨晚夢中的陰冷。我點了根煙,靜靜地坐在那裡,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凌薇過來掐滅了我的煙:“少抽煙,少喝咖啡,對身體不好。”我笑了笑,意思我知道了。

  “昨晚又做噩夢了。又夢見他們了?”凌薇邊削蘋果邊說。

  “最近老是做噩夢,都夢見他們死得比較慘。”我揉揉臉,感覺一股無形的壓力和煩悶湧上心頭。

  “老公,別多想了,那次車禍真的是次意外,跟你沒關係。那不是你的錯。”凌薇看着我堅定地說。

  看着她堅定的眼神,我心裡平靜多了。可是…“可是那次就我倆活下來了,而且是我碰了方向盤。如果我不碰方向盤,那就不會出車禍了。”

  凌薇突然停下手中削蘋果的動作,說道:“其實我也看見那個小女孩了。如果是我,我也會那麼做的。”

  我驚訝地看着凌薇,難道她也真的看到了?可為什麼一直沒告訴我呢?

  事情要從一年前說起。我是做廣告創意工作的,周熠、陳可馨、肖天渝、凌薇是我的同事。因為是做創意,非常需要靈感,所以我們五人經常一起出去玩,尋找靈感。我們也做出了許多讓人好評的廣告創意,而且我們相當和諧,所以對於這個團隊,我還是相當滿意的。

  一年前的一個早上,我們開車去一個郊區,想在大自然里尋找靈感,那時凌薇還不是我妻子,甚至還不是我女朋友。那天早上天氣不是太好,陰沉沉的。周熠開着車,我坐在副駕上,一路上我們有說有笑,一切順利。到了城邊,有一座老橋,來往的車很少。

  車裡陳可馨說:“要不這次廣告,我們做個唯美的吧。”

  肖天渝淡淡說道:“像陳鐵膽你這樣的英雄,還能想到唯美的故事。”

  頓時車裡一陣大笑,陳可馨臉色刷地下來了,指着肖天渝惡狠狠地說:“你…好樣的!”

  就在大家互相開玩笑的時候,我突然看見前方橋上有一個紅衣小女孩懷裡抱着一個洋娃娃,站在那一動不動。我提醒周熠說:“注意前方有人。”

  周熠轉頭問我:“啊?你說什麼?”周熠像沒看見前面的人一樣,車速絲毫未減。眼見車就要撞上小女孩了,我大喊“有人”,本能地搶過方向盤往一邊旁邊轉去。就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車全速沖向了橋欄。車裡的人全部大驚失色,驚恐大叫,周熠連忙把方向盤往另一邊打,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車已經撞向了橋欄,因為是老橋,橋欄已經年久失修,很脆弱。我們的車直接撞破了橋欄,直直地往河裡掉。雖說這河不大,但水流很急,整個車掉進去,恐怕凶多吉少。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我下意識地打開了車門,因為我知道,當車進入水裡,要想開車門就非常困難了。就在我剛打開車門的時候,巨大的衝擊力又將車門關了回來。我已顧不上他們了,只知道大家都在拚命地掙扎,我本能地想打開車門逃出去。可外面巨大的壓力,讓我怎麼也推不開車門。時間很快過去,我感覺自己快撐不下的時候,車門突然打開了,我連忙逃出去,拚命地往河面游。

  當我在河面喘了兩口氣之後,發現就我一個人上來,我又猛吸了兩口氣,潛了下去,可水裡什麼都看不見,突然前面有一個黑影,我知道是其中的一個。我潛下去,拉着他的手,又遊了上去。到河面才發現,我救的人是凌薇。當我再想下去救人的時候,腳突然抽莖了。我忍着痛,帶着凌薇游到了岸邊。剛到岸邊,我感覺眼前一花,頭重重地磕在了一個硬物上,便昏過去沒了知覺。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躺在醫院裡,凌薇趴在我身邊。我感覺頭依然隱隱作痛,輕輕一動,便覺得疼痛無比,我輕喚了一聲。凌薇被我吵醒,抬頭見我醒了,便馬上出去叫來了醫生。醫生檢查了下我的情況,說已無大礙,只是頭部受傷,加上身體很虛弱,還要再休養一段時間。

  後來我才知道,我眼前一花的時候跌倒了,撞在了河邊的一塊石頭上。凌薇沒什麼大礙,只是嗆了幾口水,再後來有人發現了我們,報了警,最後警察救出了我們,並送往醫院,其實也就只有我和凌薇。這期間單位領導來看望了我們,只是我還昏迷着,毫不知情。住院期間,凌薇一直陪着我,照顧得無微不至,我的傷也好得很快,我和凌薇也親近了很多。

  車禍幾天後,警察在下游找到了車,並發現了周熠的屍體,周熠是不會游泳的。而陳可馨和肖天渝未找到,被判定為失蹤。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最後這次車禍被定為普通交通事故,一人死亡,兩人受傷,兩人失蹤。對於這樣的結果,我也只能接受,但對於紅衣女孩的事,我卻隻字未提。

  好長一段時間裡,我都相當悲傷,其實還帶着內疚,要是我不去搶方向盤,那麼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周熠、陳可馨、肖天渝也就不會死了。可是要是我不這麼做,那小女孩就得命喪輪下了。我內心掙扎無比。

  倒是凌薇比我樂觀多了,每天陪着我,開導我,逗我開心,但她終究是無法體會我的心情的。後來我和凌薇戀愛了,七個月後我們結婚了。能娶到這樣賢惠的妻子,我非常感謝上天,我如此幸運。車禍的陰霾也暫時掃去了。

  可就在最近的幾個月里,我總是做噩夢。夢見和他們三個一起玩,而最後他們死得都比較慘,而我也飽受噩夢的折磨,有時也只能靠安眠藥來緩解心中的痛楚。而且最近我總是感覺身後有一雙眼睛盯着我,那是一雙綠色瞳孔的眼睛,泛着冷光,像幽靈一般時不時地出現在我身後,可當我回頭去看時,卻什麼也沒有。我懷疑自己得了心理疾病,去看了心理醫生,也只是說我受車禍影響太大,讓我多加休息,平時不要想太多,並輔以一些藥物治療,就能痊癒。我也積極配合治療,可最近發病癒發厲害。

  有時我甚至懷疑那個紅衣女孩並不是人,不然周熠怎麼可能看不見,那天是我見鬼了。可就在剛才,凌薇說她也看見了,我又不得不否認了女孩是鬼的假設。但車禍的陰霾,噩夢,幻覺卻不是那麼好消除的。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好,有一天,下班后心裡特別煩悶,便沒着急回家,而是順着回家的路散着步走回去。在外面走走,心情好了不少。快到家的時候,就在馬路對面的老房子群的巷子里,我突然看見兩個人,畢竟離得遠,我停下腳步,想看個究竟。

  就在我努力想看清什麼情況的時候,背對我的那個人,突然抽出一把匕首,一下又一下地刺向另一個人。我驚恐萬分,想大聲叫喊,想阻止這場血腥的殺戮。但我卻像被無形的力量完完全全地束縛着,無法發出聲音,也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兇手一刀又一刀地捅。就在我想閉上眼,不再看這樣血腥的時候,那個兇手突然回頭看着我,嘴角泛起一絲狡黠的冷笑,讓人全身發麻。我突然看見他的眼睛泛着綠色的冷光,像我平時幻覺的那雙幽靈般的綠色瞳孔一樣。

  我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我閉上雙眼,使勁地搖了搖頭,當我再次睜開雙眼時,巷子里什麼也沒有,就連鬼影也沒見一個。怎麼可能?!就在我閉眼的短短几秒內,兇手竟抬着被害人逃離了現場。我跑到馬路對面,努力看着巷子里的情況,確實什麼也沒有,一切都是那麼平靜。突然一個身影出現在巷子里,我神經一下緊繃到了極點,當我看清時,那只是一位老人,慢慢地走過了那條巷子,轉身進了外面的便利店,沒有發現巷子里絲毫異樣。

  我還是無法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我小心翼翼地走進那個巷子,走到剛才兇案的地方,仔細檢查,什麼也沒有,灰色的石板地上一滴血也沒有。剛才如此血腥的殺戮,竟然沒有留下一滴血,這怎麼可能?!難道又是我產生幻覺了。可那雙綠色眼睛又是那麼真切。我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家。

  晚上凌薇已經睡著了,而我翻來覆去睡不着。車禍,周熠死亡,陳可馨、肖天渝失蹤,我和凌薇都看見的紅衣女孩,噩夢,綠色瞳孔,下午的幻覺,所有的一切串起來,讓我越來越迷茫,越來越懷疑。我隱約感覺到那次車禍絕對不是普通交通事故那麼簡單。我心裡暗暗做了個決定,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

  第二天,我一個人去了公安局,提出請求要再看一次車禍的檔案資料。當我再看到現場照片的時候,雖然已經過去一年多,但心裡依然很難受,我能感覺自己臉上某個部位的肌肉在顫抖着。

  在我仔細看了一遍檔案以後,發現調查結果中的一個結論。小車在打撈起來時,所有車門關閉,車左側兩個車門均受較嚴重撞擊並處於無法打開狀態,剎車失靈,均系水流中受衝擊撞擊所致。

  左側車門無法打開,當時我們開門上車后就沒有動過車門,而且我仔細回想當時的情景,周熠應該是有踩剎車的,但車速卻絲毫未減,難道是剎車在墜河之前就是壞的?不過這都是我的無端猜想而已,也沒有證據,況且我也不認為我會比警察專業。沒有得到任何線索,我便告辭回家了。

  我剛進家門,彎腰脫鞋的時候,我看見凌薇坐在客廳沙發上,面無表情地拿着刀,一刀一刀地切向另一隻手上的蘋果,就一瞬間我似乎看見她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我頓時打了個冷戰,嚇了一跳。“老婆…老婆…。”我連叫了兩聲,凌薇才反應過來,面帶微笑地看着我說:“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說著左手一張,蘋果便裂成均勻的八塊,她削去其中一塊的核,遞到我嘴裡。

  虛驚一場,我把包往沙發上一扔,說:“剛才你想什麼呢?這麼入神。你這樣很容易削到手的。”

  凌薇笑着說:“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就是發獃。沒事的,你看我蘋果切得不是很均勻的嗎?”

  我坐在她身邊,摟着她:“是不是在家裡太無聊了?”

  凌薇看向我:“還好啦。老公,咱今晚出去吃吧。”

  我略帶驚訝地看着她說:“怎麼今天想出去吃了?那想去吃什麼?”

  “去我們以前經常去的川菜館吧。好久沒吃了。”

  “好啊。收拾一下,咱就走。”

  凌薇已經很久沒提出要出去吃飯了,每天都是她在家裡做飯,她這麼一說,我心裡倒是挺開心的,一來她也不用辛苦做飯,二來吃完飯還可以陪她在外面走走。但那絲一閃而過的冷笑,總會在不經意間閃現,在我心裡揮之不去。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一個夢,但不是噩夢,沒有他們,什麼也沒發生,只是一個小寺,門拱上掛着一塊陳舊的匾額,書着“甘泉寺”。第二天醒來,雖然對夢境的東西我一向都不是很在意,但好奇心驅使我還是上網查了一下,竟發現還真有甘泉寺,而且還就在鄰市的一座山上,因為是一座小寺,也不出名,所以以前我並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寺。既然都在夢中召喚我了,那我就有必要去一趟,指不定還能在寺里化除我心裡的陰霾。我有強烈的預感,這將是我最近一個重大的轉折點。

  於是我便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凌薇,希望能去寺里消除噩夢的糾纏。凌薇說要和我一起去,但我覺得一天回不來,估計得在那裡過夜,畢竟是寺里,她去可能不太方便。凌薇也很通情達理,也沒再堅持,只是幫我整理要帶的東西。

  夜裡睡覺突然醒了,發現凌薇不在身邊,我以為她去上廁所了,正好我也想去廁所。我見客廳比較亮堂,便沒有開燈,可當我看向衛生間的時候,裡面黑漆漆的並沒有開燈。我心裡一下恐慌了起來,凌薇不在廁所,那她去哪兒了?不會出什麼事吧。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看見魚缸後面有一張藍色的臉,更讓我恐懼的是那雙泛着綠光的眼睛,像幽靈般的綠色瞳孔,就在我面前。我“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身體不自主地往後一退,貼在了牆上。

  這時凌薇從魚缸后出來,走到我面前,摸着我的臉關切地說:“老公,怎麼了?是不是我剛才把你嚇着了?”

  我看到凌薇熟悉的臉龐,驚恐的心稍稍平復了下來,可剛才那雙眼睛……。我轉念一想,也許是因為魚缸打着藍色的燈,角度問題引起視覺誤差吧,魚缸后凌薇的臉不也是藍色的嘛。我這樣說服自己,心也很快平靜了下來,問:“大晚上的你在這做什麼?怪嚇人的。”

  凌薇帶我走到魚缸跟前:“你看這條魚,怎麼是平着的?是不是要死了?”

  我看了看魚缸,裡面的確有條魚是平着的,就像放在菜板上一樣。我拍了拍魚缸,那條魚突然擺了擺尾巴,恢復正常姿勢游開了。我和凌薇互相看了看,凌薇無奈地說:“還有這麼奇怪的魚。”

  我摟過她:“好了,大晚上的你在這研究這條魚,回屋睡覺吧。”

  回屋后,凌薇很快又睡著了。可我卻怎麼也睡不着,那種讓我心驚膽戰的綠色,始終揮之不去,讓我很難受。這時天已經微微有些泛白,索性不睡了,躺在床上天馬行空地想着。當想到要去甘泉寺的時候,想着佛門的莊嚴肅穆,心裡踏實了很多。

  第二天,我開着車出發了,一路上有導航儀加上問路,還算比較順利地找到了“甘泉寺”。我把車停在山下的停車位,便徒步上山了。遠遠地我便看見寺前站着一個小和尚,當我走到跟前時,那個小和尚雙手合十對我笑了笑,說道:“阿彌陀佛,林施主你來了。”

  我甚感驚訝,但出於禮貌,我也雙手合十回了禮才問道:“您知道我要來?”

  小和尚並未作答,只是笑着說道:“施主請隨我進去吧,主持等候多時了。”

  這讓我感覺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那個夢和主持有什麼關聯?他怎麼知道我要來還專門等我?那接下來又會有什麼等着我?看來來這裡對我來說的確會是一件大事。

  走進甘泉寺,雖然這裡香火併不興旺,但比我想象中的要大,整個寺顯得很古樸,非常整潔乾淨,我能從中感覺到巨大的莊嚴神聖之力。來到主持的房前,小和尚敲了敲門說:“主持,林施主到了。”

  裡面一個平淡,但透着滄桑的聲音傳來:“快請他進來吧。”

  小和尚推開門,對我點了下頭便離開了。我走到屋內,裡面簡單的出乎我意料,一張桌子,四把條凳,桌上一個水壺和兩個茶杯,一個衣櫃,一張床,牆上一個大大的“佛”字。“主持大師。”

  主持見我,連忙說:“阿彌陀佛,林施主請坐。”主持的臉和手上都已經布滿了皺紋,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整個人精神矍鑠。還未等我開口,主持說道:“我知道你心裡有諸多疑惑,在這裡將會讓你一一明了。”

  在跟主持聊了許久之後,我才知道,甘泉寺雖然不出名,但一直很有靈氣,能化解很多怨念。而且夢中召喚我的不是主持,而是神明,按主持所說我就是那個有緣之人。我也將我的煩惱困擾一一說與主持,主持微微點頭,笑着說:“神明引你來這裡,正是為了這些事。今晚你且在這裡住下,一切自然就會有分曉了。”

  聽到主持這麼說,我心中甚是高興,折磨我這麼久的陰霾終於可以消除了。我也很期待這到底會怎麼化解。

  晚上已經快到十二點了,我還呆在房裡,卻未見主持有絲毫要做什麼的意思,之前他也沒囑咐過我什麼。十二點已經過了,我實在坐不住了,主持說好今晚要有分曉的。我推開門正準備去找主持,就看見主持已經向我走來。

  主持依然是那般和藹的笑容:“想必林施主已經等不及了吧。”被主持這麼一說,我想到自己的急躁和無禮,甚感羞愧,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尷尬地笑了笑。

  主持也沒再多說,我跟着主持來到另一個院子,站在院子口上。就在我想問主持來這裡做什麼的時候,突然從一個房間里跑出一個人,腳步凌亂,顯得很害怕很驚恐,他跑得很快,像逃命似的,跑進了另一個房間。從他進房間時的背影看,我覺得這麼熟悉,卻又不能肯定那是誰。就在這時,從他進的那個房間里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我很肯定地知道,這是陳可馨的聲音。先不說陳可馨是否活着,她又為什麼在這裡,單從她的尖叫聲就可以聽得出,她有危險。我正想衝過去看個究竟的時候,主持攔住了我,示意我就在這裡靜靜地看。

  尖叫聲之後,從那個房間里跑出兩個人,一個是陳可馨,因為天黑,另一個經過我仔細辨認,我才認出那個人是肖天渝。他們兩原來沒有死,他們只是失蹤,而且來到了這裡,我又驚又喜,他們還活着,我感覺心裡一塊很沉重的石頭放下了大半。就在我高興的同時,卻看見他倆非常的害怕,陳可馨癱坐在地上,哭着,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着,肖天渝蹲在地上,雙臂緊緊地抱在胸前,大口地喘着氣。這到底怎麼了?他們為何害怕成這樣?

  突然陳可馨哭着喊着:“求求你,放過我們吧…放過我們吧…放過我們…”

  “我找你們找得好辛苦。放過你們?哈哈…可你們當初為什麼要害我?你說為什麼!為什麼!”這是周熠的聲音,絕對不會錯,帶着怨恨,深深的怨恨。可根本沒見周熠的人啊,而且…他的屍體不是被找到的嗎,難道他已經是……可為什麼他會出現在甘泉寺這樣如此神聖莊嚴的地方?有些匪夷所思。

  “不是我們,我們沒有害你。真的沒有…不是我們…”陳可馨和肖天渝立刻一致否認了。

  “不是你們?!哼…陳可馨啊陳可馨,我對你不好嗎?我虧待過你嗎?肖天渝,我把你當兄弟,你們倆竟然…竟然搞在一起!”聽到這,我驚呆了,真沒想到看似非常和諧的三人,竟然還有這般糾葛。還沒容我多想,“啊…”周熠一聲怒吼,整個院子突然陰風陣陣,吹得我汗毛直立,不禁連打了幾個冷戰。眼看着陳可馨和肖天渝很可能就要命喪周熠鬼魂之下,我轉向主持,求主持幫他們一把。

  主持平靜說道:“阿彌陀佛,林施主,恕貧僧無能為力。世間種種,皆是有因必有果,周熠的鬼魂會出現在這裡,自然有其中的原因。而陳可馨和肖天渝種下的因也必須有個結果,所謂因果循環,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倘若我強行干涉,非但不能化解,反而會愈演愈烈。一切就由他們自己決定吧。”主持這般說了,我也無法再說什麼,可讓我眼看着他們就這樣慘死,我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就在我和主持說話間,空中突然出現一個近乎透明的人影,就是周熠,應該說是鬼影。他的臉時而鮮血直流,時而笑得扭曲,時而千瘡百孔,時而又變成那張正常的面容。我看着這樣的場景,感覺背心陣陣發冷,我那脆弱的神經正隨着那張臉的變換緊繃到了極點。而陳可馨和肖天渝已經完全嚇得動彈不得,是否當人做了虧心事之後對這些就會千倍萬倍的害怕?

  “你們都該受到應有的懲罰!”周熠惡狠狠地說,突然極速沖向肖天渝,一張七孔流血,猙獰無比的臉恐怖至極,就在陳可馨的一聲聲嘶力竭的“不要”聲中,穿過了肖天渝的身體。肖天渝瞪大了雙眼,身體好像不受控制地把手心轉向自己的臉,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嘴角立刻流出了一絲鮮血,然後就更大口大口的喘氣。周熠繞了一圈,在陳可馨面前停下,他那凶神惡煞,恐怖無比的臉恢復成原來的模樣,他慢慢蹲下看着陳可馨,眼裡滿是溫柔。他抬起手為陳可馨擦拭臉上的淚水,但那張臉卻是根本無法觸及的。

  周熠看着自己的手,低下頭,低聲傷感地說道:“我真想和你結婚,生孩子,和你永遠在一起,可惜已經不行了…——你以後要好好地生活,忘了我吧,你會過得更好。”

  聽到這,陳可馨大哭了起來,我的視線也逐漸模糊了起來,我轉過頭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周熠站了起來,遺憾地說:“真想再抱你一次。”陳可馨連忙站起身,張開雙手去抱周熠,可什麼也沒抱到,她大哭着說:“我要擁抱你,我要永遠抱着你…”她張開雙手停在半空,周熠輕輕靠着她,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他們“抱”在了一起。陳可馨喃喃地說著:“我要永遠抱着你…永遠抱着你…”

  周熠深深嘆了口氣,放開雙手飄到空中,再看了陳可馨一眼,帶着深深地眷戀和不舍。繼而又轉向我們,看着我笑了一下,然後又看向主持。主持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地去吧。”話一說完,周熠謝過,便消失無蹤了。“不要走…你不要走…不要啊…”陳可馨想抓住周熠,可最後也只能無力地跪在地上哭着喊着,一直到淚水流干,聲音嘶啞。我和肖天渝都各自愣在原地,我竟不知道何時主持已經走了。

  等他們都平靜了一些,我們三個坐在了一起,但卻不知道從何開口,最後都只能沉默了。之後我又和主持談了一會,謝過主持,下午便開車回家了。後來陳可馨和肖天渝還是沒有在一起,陳可馨說她是周熠的妻子,她要去周熠家,替周熠照顧他的爸媽,而肖天渝決定留在寺里,以減輕自己的罪孽。

  這一晚,我像經歷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看過了從仇恨到寬恕,看透了人生。我心中一直籠罩着的陰霾也瞬間散去,感覺豁然開朗。周熠終究是深愛着陳可馨的,而陳可馨卻在最後失去的時候才真正明白。人生又有多少是允許我們失去的呢?珍惜身邊的人和物才是最重要的。我想到家裡的妻子中午還給我打電話問我什麼時候能到家,要為我準備豐盛的晚餐,於是加快了車速。

  就在回家的路上,我又想起了陳可馨和肖天渝說的話。他們也許是因為呆在一起時間久了,又也許是為了尋求刺激,才會暗生情愫,背着周熠有曖昧關係。陳可馨是想過和周熠分手,和肖天渝在一起,但他們從未有過要害周熠的想法。只是車禍那天,因為凌薇的車門開了,他們便逃了出來,因為已經快撐不下去了就沒能顧及不會游泳的周熠,導致周熠溺水而亡。

  我把調查結論中的“剎車失靈”和“左側車門無法打開”告訴了他們,對於剎車失靈他們毫不知情,但在水中時,的確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開他們那邊的車門,要不是凌薇這邊的車門開了,他們也得死在裡面。他們也一致否認上車后動過車門,也沒有給車門加鎖。

  既然是這樣,如果車禍真的不是意外,而是人為的話,除開他倆和死去的周熠,剩下的也就只有凌薇了。想到這兒,我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怎麼可能呢,她這麼善良的人怎麼會做這些,而且她也沒有任何動機,況且也沒必要差點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的。最後想想,我也認定了車禍只是一場意外,而這次的甘泉寺經歷也將為這件事畫上一個句號。

  當我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我想凌薇已經做好了一桌香噴噴的飯菜等着我了。可我走到樓下時,發現家裡是黑的,正納悶為什麼凌薇不開燈呢。我迅速上樓,開門開燈,發現家裡竟然沒人,桌上也什麼也沒有。難道凌薇要給我什麼驚喜?我暗自想着,撥出了凌薇的電話。

  可電話里提示的竟然: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后再撥。什麼?怎麼可能是空號?我又撥了一次,還是空號,我再次確認了電話號碼,可還是空號。為什麼?為什麼?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頭上已經冷汗直冒了。“不對,一定是哪沒弄對。是不是我做錯什麼,讓凌薇決然地離我而去了,可我沒做錯什麼啊,中午不都還好好的嘛。不行,我一定得找到她。”

  我又給我媽打了電話問我媽凌薇在不在他們那,可我媽的話,又一次讓我震驚了。“凌薇?哪個凌薇啊?”我媽一副很困惑的語氣。

  “當然是我妻子凌薇啊。你兒媳婦啊。”我一下着急了。

  “你妻子?你什麼時候瞞着我和你爸結婚了?”我媽也是非常驚訝。

  “瞞着你們?不是…我們半年前結的婚,還辦了婚禮,大家都在啊。”我都不知道我媽在說什麼了。

  “什麼啊。林立,你說清楚,這到底怎麼回事啊?——老頭子,你過來,好像出事了。”我媽也明顯沒弄明白我在說什麼,便叫來了我爸。

  “沒事啊,媽,沒出什麼事,先不說了啊。一會給你打過去。”我知道跟他們再說下去也沒有用,便掛了電話。我還真奇怪了,今天這些人都怎麼了,難道合起伙來糊弄我?這也太無聊了啊。

  我於是又給我岳父岳母打了電話,可得到的結果卻是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這下我徹底懵了,空號…和凌薇有關的人都是空號,而我爸媽竟不知道有凌薇這個人。我突然想到去找我和凌薇的結婚證,可更大的意外等着我,家裡非但沒有結婚證,就連床頭的結婚照,凌薇的衣服,甚至所有和凌薇有關的一切東西都不見了,哪怕是凌薇的一根頭髮。我癱坐在沙發上,感覺我的世界徹底崩潰了,凌薇沒有任何徵兆地,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人間蒸發了,我找不到她,我一點頭緒都沒有。

  就這樣坐了不知道多久,我突然想起給其他人打電話。給她的閨蜜,給我的同事,給我的親朋好友,可他們都一致否認有凌薇這個人,都覺得我是不是發神經了,或者出了什麼大事。

  我吃了安眠藥,躺在床上強制讓自己睡着,安慰自己說,睡一覺醒來就能見到凌薇睡在我身邊,和往常一樣,還是那麼美。可當我醒來,還是沒有凌薇,一切都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第二天,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問遍了所有能問的人,卻仍然沒有任何有關她的消息。我突然想到了甘泉寺。對,去甘泉寺,一定會有辦法的。

  儘管是晚上,但沒有什麼比我要找到凌薇的心更急,我直奔地下停車場,準備驅車前往甘泉寺。物業為了節約錢,地下車庫的有些燈已經壞了也沒換,所以顯得有些昏暗。我大步大步地走着,突然感覺那雙綠色瞳孔的眼睛又出現了,就在我身後,我馬上回頭,卻什麼也沒有。當我再轉過身去的時候,那雙眼睛又出現了,看得我全身發毛。這一次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惶恐不安,那綠色的瞳孔泛着的冷光,穿透我身體的每個毛孔,直逼心裡。我脆弱的神經又一次綳到了極點,而且正一點一點地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撕扯着,緊緊地扯住,近乎崩斷。

  我放慢了腳步,一點一點地往前挪着,那雙眼睛一直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我猛地轉身,身後還是什麼都沒有,可我卻能強烈地感覺在我左前方的紅色小車後面有東西。我極力放輕自己的腳步,悄悄地向紅色車靠近,當我小心翼翼地看向車尾部的時候,一個人正蹲在車后,我“啊”了一聲,並往後退了好幾步。當我緩過神來的時候,我發現那個身影是那麼熟悉,我再次走過去,才看清,她就是凌薇。

  我連忙扶起她,抱着她,眼淚一下流了出來,哭着問她:“你怎麼在這?你為什麼不辭而別?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凌薇的手在我背上輕輕撫摸,像哄孩子一樣給我安慰。她輕聲說:“去車裡坐坐吧。”

  看到凌薇,我的心一陣大喜,我感覺自己有好多好多話要跟她說,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和她一起做。我又一次經歷了大悲到大喜,這是何等的折磨,但無論如何,凌薇是我萬萬不能失去的。

  坐在車裡,我一直握着凌薇的手,生怕再次失去她。我問她去了哪裡,為什麼手機成空號了,為什麼東西都不見了?

  而她只是低着頭,面無表情,也未說話。這和往常的凌薇判若兩人,現在的她精神狀態非常糟糕,我敢肯定她身上一定發生了大事,她也受了很大的驚嚇,而且她離開我也是迫不得已。見她還沒緩過來,我也沒有再追問,也怕她一下受不了,精神崩潰。

  於是我摟過她,讓她靠在我的懷裡,儘管我心裡有無數的疑問,但我為了安慰她,還是盡量找開心的事說給她聽。我把在甘泉寺發生的事一點未漏地說了,當說到我見到陳可馨和肖天渝的時候,她突然冷冷地笑道:“真沒想到他倆居然還活着。呵呵…”

  凌薇的笑和她說的話讓我感覺非常不可思議,她完全像變了一個人,感覺已經不像是我的妻子凌薇了。但我還是強制平復下了心情,問道:“你說什麼?”

  凌薇直起身,看着我說:“陳可馨和肖天渝不知羞恥,他們就該死。”

  我真是無法想象這樣的話,會從凌薇口中說出來,我抓住凌薇的肩膀,搖了搖她,着急地說:“老婆…老婆…你怎麼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凌薇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冷哼一聲:“他們三個都該死。”

  “為什麼?”我都不敢肯定這是不是凌薇,是不是我的妻子了。

  “陳可馨是周熠的女朋友,肖天渝是周熠的好朋友,他們居然還背地裡在一起,這樣不知羞恥,不忠不義的人不該死嗎?周熠也不是好東西,他表面上對陳可馨很好,但私下裡還去夜總會,這樣不專一的人不該死嗎?”凌薇冷冷地說道,話語中還帶着一絲不屑和輕蔑。

  我連連向後退,緊緊地貼在車門上,眼前的人不是凌薇,而是一個怨念似海的惡魔。我感覺自己渾身都在發抖,雙手已經不聽使喚了。一個我最親近,最信任,最愛的人,一下變成了一個我最厭恨,最害怕的人。所有的事就發生在這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精神已經處在懸崖的邊緣,即將崩潰。

  “可你知不知道,周熠是深愛陳可馨的,他在最後放下了仇恨,心裡全是愛啊。陳可馨和肖天渝最後都悔恨了,盡自己的力去彌補了。凌薇,你為什麼會有這麼深的怨念呢?”我鼓起最後的力氣大聲說道。

  凌薇並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笑,而且笑得越來越瘋狂,笑得整個臉都扭曲了,而她的眼睛…她的瞳孔變成了綠色,泛着那冷冷的綠光。

  我已經無法害怕到了極點,神經已經崩潰,但本能的反應讓我打開了車門,我摔了出去,又連忙坐起來,這時凌薇也下來了,向我一步步地靠近,我坐在地上連連向後退。她竟然穿着她從來都不穿的高跟鞋,那種尖利的有節奏的敲擊聲就像一把鎚子敲擊着我的心臟,隨時準備把我的心臟敲碎。

  “你究竟是誰?!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指着凌薇,不,是眼前這個恐怖的惡魔,無力地喊道。

  “我不就是最愛你的妻子嗎?”凌薇還在向我靠近着,那一雙綠色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不!你不是!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你啊…”她俯下身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我猛地向後退了幾步。就在我驚恐萬分,束手無策的時候,突然車庫響起了一個聲音:“別怕,別怕。沒事的,會沒事的。”這個聲音,是誰在說話,就像我做噩夢時凌薇安慰一樣,給我力量,給我安全感。

  “凌薇…凌薇?凌薇是誰?我妻子不是凌薇!”我突然意識到我的妻子是唐瑜之,唐瑜之才是我的妻子。那凌薇是誰?為什麼我會一直認為她是我的妻子。就在我努力思索的時候,凌薇又一次走到我的面前,一雙綠色眼睛正對我的雙眼,我嚇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凌薇又開始笑:“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笑得那麼瘋狂。我已放棄了掙扎,我知道所有的努力都將是徒勞,我就那麼躺在地上,任由宰割。

  就在凌薇再向我衝來的時候,“老公,沒事的。有我在呢。”那個聲音又響起了。而我的身體,也被一種無形的力託了起來,是那麼有力,是那麼溫暖。我緩緩閉上了雙眼,我太累了,現在我終於可以鬆開我那一直極限緊繃的神經,從未有過的輕鬆。周圍一下安靜了,沒有說話聲,沒有高跟鞋敲擊水泥地的聲音,沒有凌薇恐怖的笑聲。

  當我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看見的是家裡的古典吊頂,這才是我的家。又是一場夢,一場看似永不結束的噩夢。這時一個女人端着一杯水進來了,她正是我真正的妻子——唐瑜之。瑜之扶我坐起來,讓我靠在她懷裡,喂我吃下兩顆葯,又扶我躺下。輕輕地說道:“沒事的,老公,不用怕。”說完吻了我一下。我對她笑了笑,我實在太累了,累得都說不出話來,躺下之後就閉上了眼。我聽見瑜之輕輕地帶上了門出去了。

  不一會兒,瑜之在外面打電話,雖然聲音很小聲,但我還是能清楚地聽到。

  “喂,王醫生嗎?我老公最近犯病越來越厲害了。那次車禍,三人死亡,只有他一個人活下來,對他打擊實在太大了。”

  “林太太,據我們近期的觀察分析,林先生的病恐怕要嚴重得多。他在車禍之前就患有精神分裂症,車禍之後他還患上了抑鬱症。”

  “什麼?”

  “實在抱歉,可林先生的確患有精神分裂症。也就是說他精神深處還有一個潛在人格,而且這個人格是極富攻擊力的,比較危險的。——昨天警察也找我了解了情況,像林先生這樣的情況,我想在調查審判的時候,法官會從輕考慮的。”

  “…。那…我老公…還能…痊癒嗎?”

  “我們正在針對林先生的病情制定治療方案。如果配合治療的話,還是有痊癒的可能的。”

  “謝謝你…王醫生。”

  “林太太,你沒事吧?我知道這樣的情況,讓人難以接受,可是為了林先生好,還是請你…”

  “恩。我知道怎麼做的。謝謝。”

  外面又恢復了安靜,但隱約有人在抽泣的細微聲音。我閉着眼睛,但卻能感覺屋頂有一雙綠色瞳孔的眼睛正盯着我,並緩緩靠近,最後進入我的眼裡。

  我睜開雙眼,看見周圍的一切都帶着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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