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條警規

　　在警營宿舍的床上，郭兵心裡煩躁不安。自從前天闖了大禍，他一直忐忑不安，不知會受到什麼懲罰。今天教導員一公布軍訓計劃，他就明白了，懲罰遠比他想的還要壞。

　　軍訓計劃清楚地寫着，二十九名新警員進行實彈演習二十分鐘后，郭兵由大隊長帶領進入實彈演習區。郭兵一向膽大，對自己過硬的軍事素質也十分自信。他已經聽說，大隊長起草了開除他公職的報告。這次中隊長拚命地保他，才勉強有了這麼一次二十分鐘後進入實彈區的機會，但他知道這次不過是走個過場。

　　新警員們已經準備好了。這時大隊長向他走過來，他本想輕鬆地向他一笑，可他卻要哭出來了。大隊長走到離他和新警員們二米遠處，把臉扭到別處，問他：“能行嗎？”“我沒有太大的把握活着衝過去。”郭兵說。“我不想把上級給我的這次實彈演習的死亡名額給破了，有個受傷的韓路就夠。”隊長說完沒瞟他一眼就轉身走了。隊長又提到韓路分明是揭他傷疤。他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故。

　　那天早晨八點三十分，第二次實彈演習，在進入實彈二區時，他開了小差，到兩公裡外的警官醫院去看一眼第一次演習負傷的韓路，他覺得這是一項冒險而有趣的活動。他完全清楚，實彈演習的嚴格紀律和警規，一個新警員私自溜號的後果，但他還是決定嘗試一下。

　　按正常進入了實彈區，他以飛快的速度把其他新警員拋在身後，提前半小時進入了實彈二區，這時他決定溜出演習區，從側面繞過去，直奔兩公裡外的警官醫院。他在警官學院時，兩公里負重越野他只用了十分鐘，二十分鐘其他警員最多只能進入第三實彈區，時間足夠了。

　　他開始奔向警官醫院。這段路比他預計的時間提前了一分鐘，但他沒有時間上樓挨個房間找韓路，但又不能讓韓路不知道他來看望他。他在樓下站了三十秒鐘后就決定扣動“六九”全自動步槍的扳機。“噠噠噠……”二十發子彈全部射向天空。他如願以償了，整個住院樓的任何一個能伸出腦袋的地方都伸出了腦袋，而且還有韓路的，韓路拚命沖他吹口哨。可是他沒想到戰場的聲音，猶如一把刀插進病人的心臟。他雖然忽略了這個問題，卻注意着時間。在眾多的腦袋中找到韓路后，他向韓路晃了晃手就拚命往回奔。十分鐘后他從側面抄到第二實彈區，只用了十分鐘就追上了其他警員。

　　事後，說實在的，郭兵這一招令大隊都目瞪口呆，幹得漂亮極了，只是他違反了第二十二條警規。違者按瀆職罪判處有期徒刑一至三年。只怪那天郭兵沒有咬緊鋼牙，不承認就沒事。那天早操，大隊長追查下來：“那天誰去醫院了？”三十名警員雙手放在膝蓋上，都不做聲。郭兵知道大禍來臨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實彈演習剛完，醫院的電話就直接打到了大隊長的辦公室。大隊長急了眼，說一定要調查清楚。郭兵本想好漢做事好漢當，可他知道第二十二條警規的威嚴，就不敢當好漢了。

　　“我們的新警員都在實彈演習區，絕對沒有時間去兩公里以外的醫院，會不會是別的地方警員或歹徒乾的？”中隊長說。

　　“別的地方都查過了，只有我們這兒在實彈演習。”大隊長的眼睛不停地掃着郭兵。

　　“那問問韓路不就清楚了嗎？”中隊長說完，郭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韓路說他正在掛點滴，沒看見。”大隊長說完又掃了郭兵一眼。

　　“那問問當時看見他的人，不就行了嗎？”

　　“問了，那些人說，大家穿上野戰服都一個樣，上哪兒去認啊？”大隊長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郭兵露出了一種得意的笑。中隊長突然拍着大腿一下站起來說：“查查子彈殼不就得了嗎？”

　　“廢話，能查着早就妥了！對，說起子彈你也得小心，不知道你從哪裡弄來的這批混雜型號的子彈，一查凡是有子彈的地方，都有這種型號。”大隊長火了。

　　子彈殼是郭兵最擔心的事，他沒有時間去撿子彈殼。大隊長背着手在屋裡來回走動，約摸五分鐘，他突然停住說：“幹了就承認，別裝孫子，當時乾的時候的勇氣跑哪兒去了。”郭兵的脊柱彷彿一下子被打折了。這時，內勤走進屋來在大隊長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大隊長的表情變得陰森怕人，許久才說：“一個心臟瓣膜剝離的手術正是在那天槍響時做的，當時主刀醫生聽到槍聲手一顫，病人死了，兇手就是那個打槍的人。”

　　郭兵一下子傻了眼，意識到這場災難是不可避免了，於是站起來說：“是我乾的！”郭兵承認后，大隊長的臉上露出一種難以捉摸的笑。郭兵知道上當了。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樣，根本就沒有手術那回事，也沒有死人。

　　二十九個新警員已經進入了實彈區，但還沒有進入第一安全區就出現了失誤，警員王磊中彈了！大隊長一揮手讓已經準備好的郭兵單兵營救，郭兵三躥兩躥就到王磊身邊，背上他就往下撤。這時，實彈演習已經進行了二十五分鐘，再過五分鐘就進入炮火密集時間。大隊長命令總台拿一台對講機給郭兵，然後讓郭兵進入實彈區。郭兵一看，事先說好由大隊長帶領，看樣子現在大隊長不準備去了。郭兵那種膽大勁又來了：“大隊長，私自更改計劃是不是要向上級打報告？”“誰說要改變計劃了？”大隊長瞪了郭兵一眼，就進了實彈區。

　　郭兵緊隨其後，僅僅十分鐘兩人就進了第一安全區。郭兵很佩服大隊長，都快五十歲的人了，還這樣麻利。兩人稍停了幾秒鐘，又開始往第二安全區出發。郭兵只顧前進，身後的炮彈不斷地掀起塵土。可是過了幾分鐘后，他再回頭就不見了大隊長。他立即停止了動作，尋找大隊長，但他看不清，到處都是硝煙。他顧不上那麼多，連滾帶爬越過刺網、水溝，進入了第二安全區。

　　到了安全區他冷靜下來，拿出對講機和總台聯繫，他報告說大隊長失蹤了。“別慌，等大隊長到第二安全區。”指導員有些害怕了。“明白，明白。”郭兵悠然自得地抽着煙。他相信大隊長會出現，可是事情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十分鐘過去了，還沒有看見大隊長的影子，他想如果大隊長沒了，他就慘了，因為大隊長打了開除他的報告。

　　他又冒了個險，寧肯和塵土做伴也要把大隊長完整地帶回去，他突然生出一個犯大忌的念頭。他又想起綠皮本上的明文規定：為了確保實彈演習自己的安全，絕對不能返回救人，但他就是要回去找大隊長。一旦這樣，時間過去一百二十分鐘，就是進入排彈時間，所有廢彈全部排到實彈區，所有的安全區石房全都被摧毀，而且每寸土地都翻一遍，他認為值得冒這個風險。

　　他回到了剛剛越過的實彈區，這時硝煙已經散盡。他看到了大隊長，窩在一個彈坑裡一動不動，他不知道大隊長玩的什麼把戲，不過他還是看出大隊長喘息而動的身軀。他的擔心一掃而光，久違的笑容又在臉上。他用對講機呼叫：“總台，總台，沒有發現大隊長，沒有發現大隊長。” 郭兵知道指導員用望遠鏡瞄上了他。他索性把對講機關掉，省得他 唆。

　　這時大隊長聽到郭兵的喊話聲剛要起來，郭兵把扳機一勾“噠噠噠……”大隊長又伏下一動不動，大聲喊：“呼叫總台。”郭兵聽見大隊長的叫聲，他冒出一個非常新鮮的決定，讓大隊長加倍償還他的痛苦。他向對講機呼叫：“總台，總台，沒有發現大隊長，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鐘，再過十分鐘就開始排彈了，看來我和大隊長不能回去了，再見了同志們。”

　　郭兵說完差點兒沒笑出聲來。他看到大隊長拚命蜷成一團。他快步走上前，把大隊長拉起來，就開始奔跑。這是郭兵剛剛開始報復的一個小小開端。他帶着大隊長很麻利地進了第四安全區，然後對大隊長說：“現在離排彈時間還差十分鐘，我們還差四個實彈區沒過去，看來我們要交代了。”大隊長果然像他想的那樣，臉色慘白。這時炮火忽然密集起來，其實這只是密集期，郭兵卻說：“大隊長，這幫王八崽子提前排彈了，怎麼辦？”“和總台聯繫。”大隊長表情冷靜了些。郭兵說對講機壞了，然後建議大隊長：“咱們怎麼也不能死在安全區，沖吧！興許能活着出去。”

　　他們又沖了三個安全區。炮火真有排彈的架勢，大隊長早就蒙了。郭兵見是最後一個安全區了，感到時機到了，於是突然驚恐地大叫起來：“不好了，大隊長，進入摧毀時間了，我們死定了。”郭兵做了一個拋下大隊長自己拚命衝出去的架勢。“郭兵，你別走，你別走，混蛋……”大隊長慌忙中一頭撞在低矮的安全石房上，暈了過去。

　　郭兵開心極了，大隊長那最後的哀號聲是多麼令人開心。郭兵背起大隊長衝出安全區，僅十分鐘他就進入了最後一個安全區完成了演習任務。他把大隊長放下，等大隊長醒來。

　　大隊長醒時，已經真正進入了排彈摧毀時間，所有的攻勢全部成了碎片飛上天空。大隊長長長地出了口氣，瞪了一眼郭兵，騰騰地就往隊部走去。

　　演習結束的第二天，大隊長在辦公室大罵中隊長：“你他媽的吃冷飯出餿主意，差點沒要我的命，那小子沒有讓他變得規矩，反倒把我嚇得夠嗆！”中隊長在那兒站着不敢吱聲。大隊長又說：“讓這小子當新警中隊中隊長，立刻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