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至美

　　認識事物，人們往往追求深刻，總想透徹它的規律，掌握它的本質。但我認為，在生活中，一些事是不能很深刻地認識，或是說也認識不深刻的，特別是對一個善於發現的人來說，凡事更勿須弄個清楚明白了。若如你清晨推開窗門，舉目遠眺時，發現遠處朦朧中有一剪山影或是一片村落。幽幽山巒和若隱若現的晨炊會把你帶入遐想。你與山之間相隔多遠，山上都有些什麼景觀，村子有多大，裡面都是些什麼人……這一切你也不必非弄個明白不可，你倒可盡情發揮想象，想象山中是多麼美麗幽雅：什麼竹林啦，泉水啦，各種各樣活潑的小動物啦；想象村子里的人是如何的恬靜富足：什麼勞作啦，乘涼啦，還有追逐嬉鬧的小孩子們啦……這一切雖來自想象，卻能給你極美的感受，也會送給你一天的好心情。

　　一個朋友曾說過，由經典小說改編的影視作品，他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去看的。他說，對於一本好書，裡面的自然景觀和人物形象都是在作者的思維創作下，再被讀者充分個性化想象，美化了的東西，是現實中任何地點任何人物都替代不了的。以一人之見，硬是把它拍成戲，對於深愛此書的讀者來說，肯定接受不了，不僅覺得粗俗無味，甚至與氣憤。

　　我想這位朋友說的不錯，生活中的一些美實際上來自自己的個性想象，它往往是人再模糊知覺中通過自己思維修飾，虛擬的一種心理體驗。這種感覺帶有不真實性。就象前面提到的遠山和村落，如果等到天亮后，你清楚地看到：山是光禿禿的山，村子是一片荒涼破敗，你會美意頓失。

　　大學畢業后，我曾到南方去找尋夢想。在一個職介所里，我就認識了一位給我留下美的感覺的人。她是該所的一名職員，負責為我介紹工作，我們就有緣認識了。我學的專業很冷門，很難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我擔心在職介所里會沒有這方面的信息，所以就沒有先辦服務手續，因為身上只有兩百塊錢了。我走到她的服務台前，向她說明我的情況。她當時工作很忙，可她依然很有耐心地回答我的每一個諮詢。她關切的目光和熱情的話語，就象對待一個摯友，我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坐在服務台後面，我不能看到她的全貌，但她會說話的眼睛，帶笑的嘴唇，活潑的髮辮，卻讓我感覺到她的俏麗。後來我在她的幫助下找到了一份工作，我們便再也沒見過面。我經常想起她，一想起她，心底便湧起一股衝動，想約她聊聊，跟她交個朋友。不過一直沒有付諸行動，因為害怕真的交往會把當初她留給我的那一瞬的美感給打破了。

　　讀高中時，我交了一個筆友，每年四季她都會給我寫一封信，而且每封信也都會依四季為主題，信中透着春的朦朧，夏的熱情，秋的成熟，冬的希望。從她給我的每封信里的貼畫上（她每封信中都會貼上一兩張漂亮的貼畫），我猜想她一定是一個伶俐可愛的小女孩；從她工整但又小又密的字跡中我又彷彿看見她是一位勤奮的中學生；從她真摯而又富有哲理的話語中。我又分明感到她似乎是一位性情高雅，溫柔純情的成年女性。她到底多大年齡，幹什麼，是一個什麼面孔什麼形象，我始終不得而知，她說這是她的秘密。這個秘密對我來說具有強烈的誘惑力，我始終想弄明白卻又不知到。正是這種不知到才帶給我無窮的遐想，無盡的美的想象……她和這個秘密的存在，並沒有影響我的學業，反倒給我帶來許多的好心情，促使我在後來的學習中迎風破浪，順利完成學業。

　　直到有一天，我的美夢被現實打得粉碎。那天，我正在宿舍戲衣服，有人來告訴我外面有一位漂亮的女孩找我。我過去一看，樓下果然有一個女孩，穿着很漂亮，可是我不認識。後來下去一問才知她竟然是我的那個始終是個迷的筆友。我被突如其來的事實驚呆了，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了。後來我把她安排好住宿，經過面對面的了解，我才知道她是剛畢業的中專生。她這次一方面是來見見我，另一方面是想出來玩玩。於是我就抽時間帶她去了一些地方。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把她與見面前的“秘密”比較，我好象覺得她不該是現實中的那樣，現實中的她顯得很俗氣，一點也不向給我寫信的那個人，她只知道吃和玩，好象我只是她的導遊，她從不問我的生活，我的心情，完全沒有我當初想象的她的純情和浪漫。我真的很失望。後來她走了，也把她曾給我的美感一起帶走了，只給我留下沉沉的失落和一張不小數目的帳單。

　　從那次相間以後，我們再無相見，雖有書信來往，但再無不見之前的那種感覺，那種給我想象，給我激情，給我渴望的衝動了。

　　在職介所里認識的那位小姐，同樣給了我一個美妙的感覺，給我一個充滿豐富想象的空間。雖然她的情況對我來說依然是一個迷，但正是這樣的一個迷才會讓我把心中的美感長久存留。何必管她姓是名誰，只須把她的眼眸，她的嘴角，她的髮辮，連同對她的全部想象一同珍藏在心底算了。

　　二零零一年二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