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孤獨的勇士

　　“最近一段時間，心情非常矛盾。早就聽到人們批評犬儒主義，海外我佩服的一位自由主義思想家（中國人）在幾年前就批評過大陸知識分子的普遍犬儒主義化。可悲的是，在中國，犬儒主義有時是我們唯一的選擇。現在，我就面臨這個選擇：領導在來自“不是一般老百姓”方面來的壓力之下，希望我閉嘴。其實，領導也認為，我的話題沒有什麼政治敏感性，他們的壓力也不是來自政治方面（如果是政治方面，他們早就頂不住了），可是，即使我只是在並無政治敏感性的領域說了幾句話，他們也已經快頂不住來自外界的壓力了（你們怎麼能讓你們的人說這樣的話呢？）。所以在今後的一段時間（也許是永遠），我決定：

　　第一，儘可能少接受記者採訪。

　　第二，儘可能少發表與性有關的言論。

　　我要開始享受生活了。我不願意再多盡我的社會責任，因為它太打擾我的生活，也使領導為我承受壓力，我覺得他們都是好人。雖然我覺得犬儒主義不好，不對，但是也許只能如此了。

　　象同性婚姻這樣的文明水平也不是我們國家現在這個發展階段能夠企及的。到歷史該改變的時候它會改變的。也許我只能做這個變革的旁觀者，而不能做這個改變的參與者了。”

　　（以上摘自李銀河博士博客）

　　在每個人或每個人生中都有許多次選擇。這種選擇可以與他的事業，他的專業或者他的操守有關，或者無關。因為我說的這種選擇常常是在悄然中發生的，只是在事後，它的社會意義產生，有了評價時，經常的說法是“個性決定命運”，也就是說這是他的性格使然，他就是那種不說不行的人。我不知道在這種說法的背後掩藏着多少沉默的影子。我只知道這種說法的荒謬，嚴重的算一種抹黑和欺凌。

　　無論每個專業里都有一個至高的準則。這是在第一節課上，你的導師用最深沉的聲音告訴你的第一條筆記，也是至高無尚的。殊途同歸，這個準則的最大功用和社會價值不外乎服務於人類。但是服務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種。我說過，這與操守無關。你可以在象牙塔里創造著作等身，在學術領域赫赫有名，以精神力量澤被後世。雖然每天閉着眼睛走回家吃飯。當然你也可以積極入世，說話，希望自己能為弱勢群體主張權利，倡導平等與關愛。當然在這其中會有無數次的選擇，說還是不說？我們往往無法保證選擇的結果，任何良好的願望在現實的洪流中可能都不堪一擊。獨善其身不好嗎，起碼可以保證一身的清白，這也很重要，現實就是現實，誰的現實不是現實？說呢？說吧，一旦你體會到了自己語言的力量的同時，就站在了一個舞台上，台下是無數的看客，台上卻是真正的荒漠與荊棘，身後是不停變幻的翻雲覆雨的背景。有人可能用荊棘為你編織桂冠；但你還是像一隻螞蟻，命運彷彿不在自己手裡，無法自控，並且如此不堪一擊。說與不說，這是個問題。

　　也許你有些不同，在當初，一些有能力摧毀你的衛道士們舉起手中的筆時，他們猶豫了。在你身邊有一個神話的影子，帶着新鮮的生機、無所畏懼的呼吸和金屬的光澤，那正是他們害怕的。你可能還在孤獨，甚至永恆的孤獨，但你愛人的匆忙離去卻成就了這樣的神話。蓋棺定論之後一切都無法抹煞。這是一個作家的幸福，他已永逝，但他那些似金如銀，有青銅之鏗鏘的文字，成為未亡人的護身符。

　　也許我無知，但我感到李銀河博士能衝殺至今真的是一個奇迹。中國社會還遠未達到精神文明的黃金時代，性文明，性文化尤是。可是從一個角度來說，當拋卻了社會強加於人的價值與面具，去更接近我們生命的真實，這同樣也是探求真理的一種方式。一個人，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或者無法獲得身體的最基本的權利，比如飽暖及生理要求，連源代碼都沒有，怎麼升級？

　　以自然的名義，所有開放的花朵都是美麗的，無論它們是盛放於男人與女人之間，男人與男人之間或女人與女人之間，無論魚水之歡還是兩情相悅（雖然直到現在我還是搞不懂這是為什麼）；只要他們遵從了我們的信仰，這種信仰無意凌駕於法律之上；只不過法律是執行的過程，而信仰是最終的目標。生命是一個朝聖的過程。人類的數千年修為也不過是發現了世界末日說來就來，而希望忘記它的來到而實現博愛和大同。可怎樣博愛和大同，沒有一個真我，沒有一個基本的平等和認知，找得到嗎？

　　性與性文明只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也不是只有這個事件存在文明與進步的過程。也就是說還有，還會有許多的學者，在做着奔走呼號，披荊斬棘的事業。他們以此為天職，他們功利心淡薄，他們的目的單純而直接，他們可能會為此付出不想付出的代價。不要說他們專業得過了頭，或是“個性決定命運”，因為不是所有人都記下了他第一堂專業課的筆記。

　　我曾經充滿了好奇，如同其他人的窺視欲一樣，希望知道中國到底有多少個同性戀者，雙性戀者；到底是誰喜歡虐戀性遊戲，誰進行了換偶性行為。也許一個李銀河，一部法律告訴不了我真相，就象無法改變任何人的性取向一樣。但是曾經聽有一個年輕的同性戀者在接受訪問時說，他活在黑暗中，他是被上帝拋棄的孩子。我確實感到了難過。沒有人想活在黑暗中，沒有人想被上天拋棄。對於他而言，也許一個恰當的方式，一句話，一個鼓勵，就可以改變他的人生了。我在想，李銀河博士現在選擇沉默了，可是在茫茫的前程中，在無數個新的選擇之前，她還會堅持沉默嗎？

　　她會重新選擇的。因為愛和責任是最強大的信仰，她能指引迷途的人們，給他們陽光，鼓勵他們大聲喊出自己的名字，他們的守護天使就會來為他們洗禮，彷彿新生。如果天使存在的話。

　　如果愛與責任存在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