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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命於書”或“聽命於掌摑”

手機:M版  分類:思想鉤沉  編輯:小景

  零零落落關於書店的斷想,這一刻真的那麼強烈地讓我搗鼓着鍵盤。春秋之過往或可以留在史書上,而作為中國出版業的旗幟——上海棋盤街之歷史興衰,則也可以刻寫在街面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書店身上。書店終歸是與那些昔日街面上的“女校書”們沒何必然關聯的。除非有一段城南舊事非說不可,方才去打開那樣一個總讓人諱莫如深的妓女話題。事實上,少了粉脂氣味兒的昔日棋盤街,即今日上海福州路一帶,其文化氣象卻愈演愈甚。放眼看去,那兒四五十家書店和文化用品商店鱗次櫛比,裝點成了一條名副其實的上海文化街。古往今來,有了那條也算上海文化一景的棋盤街,就註定了上海人也有一種得天獨厚的讀書、買書的福氣。

  惟棋盤街也就是上海灘上繁星中之一點,再如何璀璨耀眼,棋盤街的書店,比之大上海形形色色的商賈鋪面,當還是猶九牛之一毛。對於普通之匆匆路人,倘你問其也就幾十年歷史的上海“錦江飯店”位於何處,“茂名南路”也許讓人脫口而出。但如果你問起早過了一百歲的商務印書館曾在何處?今在何方?怕是回答就不那麼利索了。自古以來,民以食為天,這當然是至理。在達爾文的進化論學說中,無論如何也只能看到,人類的生存和進化都是在物質文明中實現的。肚子飢餓的條件反射就是渴望進食。

  於是,就又想起魯迅說的那位也算個讀書人的孔乙己。在寒冷的冬天裡,懷揣四文錢的那個孔家的後裔,不依不饒的在鵝卵石路面上爬行,其眼睛只盯着前面的咸亨酒店。那就是一種人的慣性的本能!你難道還指望那當兒的孔乙己捆着肚子去書店買書墨紙硯不成?你難道還相信那一刻的孔乙己挑燈夜讀“學如不及,猶恐失之”不成?原來孔乙己終究是物質意義上的人。是人,總是要想到肚子餓,總是要想到生存的。

  那一刻的孔乙己最迫切的就是茴香豆和紹興老酒!讓歷史始料不及的是,那個蘸着酒水寫出過四種“回”字的落魄讀書人孔乙己,身後竟享無比之殊榮。1981年魯迅誕辰百年之際,紹興市政府依原樣在原舊址重建咸亨酒店。1992年小平南巡風吹到紹興,咸亨酒店以50萬元註冊“咸亨”商標,如今也是與狗不理,全聚德,白天鵝等著名商標平起平坐者。曾有外商欲以2000萬買斷“咸亨”商標,被孔乙己鄉黨斷然拒絕。以孔乙己牌註冊的茴香豆、黃酒如今也高置在紹興城內大街小巷的商店酒館里。1997年1月2號,一座高2米,重1。5噸的孔乙己金身銅質塑像,在紹興咸亨酒店門前高高豎起。從其破舊的長衫里,人們似乎真正聞到了在太陽中散發的味道,也感受到了一個失意舊文人煥發出來的絲絲暖意。

  一介寒士就這樣不期然創造了一種地域性的飲食文化。你還會去不屑那位在窘困的情況下,也把不多的茴香豆情願分發給孩子們的孔乙己嗎?我無意拔高那個“站着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人”,我也不在鼓吹孔乙己那也是迂腐的文化形象,我更無意踐踏讀書人熱愛知識的境界和崇尚書理的追求。我是說,人總是要吃飯的,很俗的說法?事實上,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都是人類知識的結晶。一個堅定不移的命題:物質文明的創造是以人的存在為第一的。而精神文明之構造也是要以物質文明為基礎的。看得到的一個重要事實是,“書店”這一屬於文化範疇的社會“因子”,總是和生產力的發展呈正相關性。

  又想起不幾日前的第八屆北京圖書節。人頭攢動,觀者如潮,而主辦方卻如臨大敵一般,用裝備完善的保安為各路重頭文化人物開路護駕。原來,也是不些日子前,一位國學掌門人,在新華書店門前,遭遇一愣頭青冷不丁的掌摑。堂堂文化聖地之新華書店,也稱中國文化人云集的地兒,光天化日之下,竟生如此惡行,幾讓中國文化界撼動!聽來既讓人怏怏,又讓人凄凄。掌摑事件的陰影尚未散去,文化人的使命和書店的使命,似乎一夜間又被那一掌摑的唐突和愚昧所籠罩。然而,文明人類始終在呼喚的文化自由精神還將延續下去,追求讓思想飛翔的話語權,也還將繼續成為文化人的第一使命。書架上永遠需要百家之言,書架上無謂正誤、錯誤。文明社會不容忍對文化施暴,書店也不能容忍暴力污染!人類真的得珍惜書店那塊繁殖着文化、傳播着文明的地兒。

  只是,在祖上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舊日子裡,你就莫想隨隨便便看得到書店。那兒村落地頭,可能飄起一面藍布酒望,擺出兩方八仙酒桌,讓過往之三教九流者,知道那是一個酒鋪,那兒是一個可以喘氣歇腳填肚子的地方。就算是黃包車滿世界躥的京城,書店也是比不上錢莊綢緞鋪多的!你能見到一家書店,在清末,那也是尤看西洋鏡一樣稀奇。就算你看到了那書店,你進得去嗎?那是書家的聖地,學人的殿堂!就算你進去了,在那700字可以換5塊大洋稿費的年代,你又花得起那買書的錢嗎?這就難怪那些日子裡流傳下來並稱為“書”的那些玩藝兒,不,簡直就是寶貝兒,如今是何等的招人厚愛!那不是書,那是文物!那是銀子!那甚至還意味着你的祖上不定還有點舉人秀才的血統!千古流傳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看來指的不光是讀書人自身罩上的精神光環和享用的物質利益,還是一句於千秋萬代受惠的至理。但實話說,如今讀書人的這點血統也多已經沉淪了。

  到了父輩的日子裡,人們對付日常生計,大體最關心的是“糧店”、“煤店”和“百貨店”之類,當然“裁縫店”和“旅館”之類也不能忽略,再知道一點“中藥店”、“典當鋪”之類,於過日子就幾無後顧之憂了。你不就是考慮衣食住行和柴米油鹽醬醋茶嗎?而近些年,只要知道附近有一家“量販店”或是“超市”,那於百姓人家過簡單的日子也就滿足了!只是於讀書人,似乎還欠缺點何,那就是“書店”!“有書真富貴,無事小神仙。”莫說,《增廣賢文》所道者,還真乃一幅讀書人優哉樂哉的畫面!儘管這也只能視作一種讀書人的自我陶醉。其實,倘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那樣的日子,也是寂寞重重、苦累般般,大抵也是沒有真正的優哉的!

  在如今高樓林立的鬧市街頭,大大小小的書店、書屋雖不像酒店那樣讓人目不暇接,但也比比皆是。其林林總總的書目,裝幀考究的模樣,總讓都市人駐足留連、愛不釋手。書店於讀書人,不僅圓滿了一種讀書、購書、藏書的慾望,對於某些讀書人,逛書店也成了一種近乎“癖好”的追求。因為進得書店,你就有了一種精神的釋放,一種莫名的快感,甚而還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幸福!你愛上那本就看那本吧,但今日之看書和買書者,多是呈一種休閑的姿態或只在做文雅的裝點,做學問則在其次。李清照就曾說過:“枕上詩書閑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看來讀書養性也是古來即有的遺風。

  是遺風,你就莫想到三兩日吹沒了。雖非任何人都能找得到“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那種神仙般的感覺,只是確實存在有那種讀書的悠然境界,而這種境界又不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所能言盡的!這也許和如今的女人逛商店一樣,是在尋找一種自我滿足的寄託,不錯!實實在在有那般異曲同工的感受!

  其實,就是現在,對於普通的老百姓,於“書店”那個概念的感覺,似乎還是沒有怎麼緊迫過。也是,倘只論過日子,平素與孩子課業相關的書買上幾本,那書店與平常人家還有何干呢?就算天要塌下來,黎民百姓除了依然故我,枕邊書和桌上餐,孰輕孰重,豈不一目了然?可以想見的歸宿就算不是“聽天由命”,當也決非“聽命於書”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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