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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中的浮世清歡(一)崇文門外

手機:M版  分類:遊記隨筆  編輯:pp958

蟬鳴中的浮世清歡(一)崇文門外 標籤:雨中的樹

  我用我的眼睛看我的夏天,用我的耳朵傾聽蟬鳴,感受我的白天和夜晚,詠嘆我的流年,在蠅角微利和患得患失中覓我的浮世清歡。一些微不足道的瑣屑,一些蝸居匐行的卑微,一些無聊無歡的清談,演繹着我的是和非。我不管這些,我現在只看這個夏天,聽那些風呀,柳絲呀,帶起一種咿咿呀呀的韻味,把人引進一個古舊的世界。心弦上響起了曲調,有時像京劇的唱腔,每個字都拖着長長的尾音,千迴百轉,低回不已。而我便化做做一朵小小的花,放一脈細細的香。人尋尋不到,摘不屑摘。於清光之下,後土之懷,亮水之湄,拋長歌於雲外,托托踏踏而行,累卧倦止,一如雲縷。

  正確是順時應節的花,開也喜慶,落也歡悅。但人偶爾會錯過一段正確,此時莫要失望,遺憾或許也能開出清香的花朵。

  計劃里一定要路過京城的,因為那裡有我的珍寶。說是路過,其實是精心策劃的路過。半年沒有見過兒子了,心中的想念濃得都板結了。但是兒子要搬家到學校本部,而後要去廣靈調研,而後還要和同學一起去廈門旅遊。能分配給我們的時間是極其有限的。在有限的時間裡,我唯一能做的,能充分宣洩思念的就是請兒子吃飯了。我用口袋裡的錢向兒子索取內心的泰然,兒子用他快樂的吃相滿足了我幸福的心愿。雖然在京城只逗留了兩天,但是我們卻極其閑在。早早的在北京站買了去北戴河的車票,就開始在北京站附近遊盪了。因為我們的火車是第二天凌晨發車,所以首先要找一個住的地方。大的賓館是不想去的,一個晚上幾百塊錢,太讓人心疼了,於是便嘗試去找小一點便宜一點的家庭旅館。從過街天橋,來到車站對過的另一面,吃飯住宿的地方到處都是,但是卻不是適合我們的居所,因為我們捨不得兜兜里的錢——守財奴守住財的瞬間也很快樂。

  半晌的時候,下起了雨。我撐起傘走在前邊,忠實的老公緊隨其後。“你餓了嗎?”我轉身問。“不餓!”老公踩高蹺似的小心翼翼的走着路,沒有抬頭給了答案。老公是個很好養的漢子,是一種有糧食就能很健康也很快樂的活着的人。平時我不說餓,他絕對可以堅持;無論我做飯多難吃,他都很捧場,吃的很歡暢。“別走得太快了,路面太滑,別摔了。”老公提醒我,這種細緻地呵護,有時讓人感到溫暖,有時會激起人的煩躁。“是你鞋子的問題,我沒覺得太滑,你該換鞋了,趕明兒買雙新的,腳上這雙扔了吧。”我放慢腳步,等他走前來,對他說,“我們出門就是找罪受的,享福就不出門了,你說是不是?”他沒出聲,我只當默認,繼續說:“想吃好吃的,回家我變着花樣做;想睡舒服的,回家一米八的大床隨便打滾;想休息的充分,漫長的暑假睡到你累的不想睡。”沒有理我,老公啞着嗓子開始嚎歌了:“昨天下了一夜雨,走起路來腳掛泥,天上有几絲雲彩,依然是好天氣......”

  “我想吃蒜香青豆。”我說。兒子上大學走後,我開始嬌慣自己。腦子裡浮起什麼念頭,就毫不猶豫的說出來;心裡想要什麼,就沒有忌憚的向老公索求;尤其愛上兒童食品,我並沒有返老還童,我想這或許是對兒子的一種變態的思念。這變態很多時候竟是因為自己捨不得而放棄了。“那就去看看有沒有賣的。”老公說著,就拐進了一家超市,最近兩年老公忽然開了情竇,很有些情趣了,對我的某些變態竟也縱容。遺憾的是裡面都是甜食,沒有青豆。“你是不是餓了?”老公問。“有點兒,那麼我們去吃飯吧。”挽住了老公的胳膊,很裝嫩的說。北京的吃食不是一般的貴,貴的我們只捨得吃麵條了。麵館的姑娘看我們只要了麵條沒點菜,似乎不是很熱情。這又能影響到什麼,活到這個歲數早不惑了,天色陰沉已不能牽動愁情,人情冷暖已不能撼動本心,對別人的冷眼不在意了。挑了一大著頭我愛吃的辣椒,和在面里吃到汗流滿面。

  麵館是坐落在高高的台階上的,吃碗面走出門的時候,下面的路上積水已經覆蓋了路面。大多數人喜歡躲雨,有雨的時候我在家裡不出來,怕淋濕了。我卻恰恰相反,雨天我喜歡撐起傘看雨,喜歡腳趟過水的感覺。我覺得下雨的時候,天在放縱地宣洩,人也不妨恣縱一下。踩着水,走進了一條小巷,這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一眼望去儘是小吃的館子。“進去看看吧?”我徵詢老公的意見。“也好!”老公說,“就當是熟悉地形,順便找一個住的地方。”雨不停的下,我們不停地走,不停的問。問來問去,始終還是覺得太貴,不覺生出了在車站裡面過夜的念頭。“就當體驗生活,我從沒在車站過過夜,今晚住車站怎麼樣?”我舞動一下手裡的雨傘說,“我們一起流浪,看看沒錢的日子過起來什麼味道。你兒子給自己取名仗劍走天涯。夫君啊,妾身今兒要伴君走撐傘走天下。”惡搞完畢,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小巷終於到了盡頭,一條寬闊的大街出現在面前。北京就是這樣,邋遢的地方極端邋遢,人像老鼠一般居家過日子;氣派的地方非常氣派,帝都的風韻憾天動地。在十字路口橫穿馬路都要小跑過去,因為路面太寬了。此時我們已經辨不清東南西北了,我要向左走,老公要向右走。最後還是依了老公,可是走了一段並沒有可看的東西。只有一個公共汽車的始發站,近視眼的我走近站牌才知道我們到了崇文門外。站里有負責調度的穿黃色馬甲的老大姐,我跑過去問:“大姐,哪面是北?我找不到北了。”大姐笑了,指指我們來時的方向;旁邊的人也笑了,笑聲和雨點一起打在傘面上,噼噼啪啪很是悅耳。

  佛說:每個人所見所遇到的都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緣。緣起緣盡,緣聚緣散,一切都是天意。你來你走你進你退根本就是你自己的選擇,這一念之差便足以決定你的所見所遇,所以說歸根結底你的所見所遇還是由自身把握。

  “沿來時的路回去,一定可以走回出發點”我心想。但是想當然的走了很久才發現走錯路了,所走的路根本回不到北京站。問了路才知道,必需折回到那個十字路口,順着原路才能再回到北京站。爬上過街天橋,四下張望,才明白我們被古崇文門城牆給忽悠了。崇文門往北京站的方向是一個三角地帶。眼睜睜看着北京站,卻也飛不過城牆,只好沿着崇文門的城牆往回走。不成想這一走,卻走出了別樣的情懷。老城牆高大威武,伴着它從明朝走到現在的古樹,有的依然一樹青蔥,有的已經半身青綠半身枯了。牆之下,樹之外,就是芳草新花了。抬頭望,沒有了手執鐵戟長毛的守城門的兵卒,沒有了招展在風中的獵獵軍旗;有的是一片亘古不變的滄桑的天空,有的是用斑駁的裂痕記載歷史的牆磚,有的是老妖一般幾百年縱橫斜生在空中的枝椏。收回目光,聽不到了商販的叫賣,聽不到拉着燒酒的馬車的轆轤聲,聽不到馬的嘶鳴和藝人們唱曲兒聲。幾百年前的繁華而今已沉寂,只有牆與樹相依。這保存在市中心的牆與樹彷彿是歷史的滄桑之眼,看着朝代更迭,看着浮華與落寞的交替,看着舊的老去新的生來,聽着滿城飄着的舊京味兒摻進南腔北調,聽着一個時代與另一個時代的交匯碰撞的碎裂聲和凝固聲。於是我相信了,每一種陰差陽錯都有故事,每段故事的發生都是在時光里等了很久的。今天我們走錯的這段路何嘗不是命中注定的呢?何嘗不是這古城牆對我的一種倔強而固執的呼喚呢?如果和它曾經以一種形式錯過,那麼今天就這樣以另一種形式相遇。我不迷信,可是前世今生這個謎,誰能解得呢?

  一路前行,看到石碑碑文,才知道這殘破的城牆下已經變成了一個公園,難怪這裡的環境如此清幽。此時天色已然灰沉,但是雨已經停歇了,我的腿腳也走得有些酸軟了。正當想坐下休息的時候,眼前忽然一亮。兩個圓形的像古代仕宦大家的後花園的園門樣的裝飾映入眼帘:一個在左角焊接着栩栩如生的紅梅花樹,一個在正中下方鋪着碧荷紅蓮。趕緊的,催着老公,撐起傘站在空檔處拍了照片,也給自己拍了照片。這背景太有韻味了,一下子把人的情懷扯到了江南。微微潤潤的空氣,涼涼清清的細風,不由人不墜入林逋的梅園,一抹疏影橫斜,幾縷暗香浮動;不由人不想起西湖的夏日,荷葉無窮碧,新蓮別樣紅。我依稀還記得老公的理想“梅妻鶴子”,看他出神的樣子,莫非和我心有靈犀?如果沒有這偶然的錯,我怕是永遠想不起這麼一個地方,永遠走不到這高牆之下,今生高牆也見不到我。那麼這裡的高樹低草,梅影蓮瓣也將永遠錯失;我一定留意不到這扇門,也觸摸不到那來自遙遠的氣息。雖然不一定會有遺憾,但是生命里,記憶中一定沒有這亮彩的一筆。

  一次無果的尋覓棲身之旅,一次錯誤的邂逅,讓我欣喜不已。我在我白色帆布鞋子留下的痕迹里尋覓,我在陰霾天空下的細雨中尋覓,我在我家夫君的吟哦聲中尋覓。

  ——我的浮世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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