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逝去的往事

　　人生如戲，並非如夢。不經意間，就要步入不惑之年。按照人的一般規律，大多就70光景。喜也好，悲也罷，後面30多年，也應該好好過。前邊三十八年的人生長河似乎虛度了，不懂得珍惜，跌跌撞撞，但也恰好豐富了逐漸老去的記憶。記憶就像溫潤的碧玉，彌久才會值得擁有。也許那些回憶才是人生的最珍貴。用文字描述那些逝去的點點滴滴，不由得淚水潸然，幸福滿懷。

　　童年給我最大的記憶就是貧窮。老實巴交的父母努力扮演着厚實的農民形象，整日勞作，卻填不飽飢餓的肚子。每一頓飯都渴望吃上一片最肥最肥的豬肉。先仔細看，再慢慢聞誘人的氣味，接着一小點一小點地吃，眯着眼，凝神屏氣，想把那種回味長久地留下來。可是碗里的肉就那麼幾塊，你還來不及回味，很快就被兄弟姊妹們大快朵頤了。很多小夥伴不約而同跑到池塘邊，大家都把手指向北邊——蘋果園。可是，看守的是一位有獵槍的老頭。據說，他的槍法很准，很多人怕他。飢餓會讓人奮不顧身的。夥伴們利用中午的炎熱悄悄靠近果園。蘋果不大，但在陽光下閃爍着誘人的光芒。我不停地吞口水。天太熱，老頭搖着蒲扇，慢慢睡去。興奮的夥伴們抓住時機，拚命地往身上能裝的地方堆放果子，以至於下山就不敢快跑。突然，老頭劇烈咳嗽，他醒了。夥伴們四下逃散，身上的果子紛紛跌落。我緊緊拽住幾個大蘋果，不讓它們跌落。老頭氣壞了，拿出獵槍朝空中開火，口裡不停地罵人。很快，我們逃到了聚集地————池塘邊。我們顧不得大汗淋漓，紛紛跳進水裡，在水底憋足一口氣，儘力不讓自己冒出水面。等到大家上岸，才發現到手的果子所剩無幾。苦笑之餘，還是慶幸有果子可吃，肚子很願意接受這樣的補充。艱難苦恨是人生的巨大財富。在我幼小的心靈深處萌發了改變現狀的種子。在那個飢荒的年代，唯有自我內心強大才有勇氣去奮鬥。

　　誰都沒有選擇父母的機會，也沒有理由去責怪父母。父母沒有接受過學校教育，卻要接受生活的磨難。做的很多，吃的很差，還要遭受很多至今讓我刻骨銘心的苦難。有一次下午放學回家，遠遠地看見很多人圍在一起。我以為今晚有電影看，心裡一陣高興。當我走近的時候，我驚呆了。我的父母被一伙人死死押着，母親在哭，父親還在辯解着什麼。有一人大聲怒吼，要父親跪下。我拚命鑽進人群，靠近母親。有幾個女人走到我身邊，給了我一個耳光，然後哈哈大笑起來。我沒有哭，盯着母親的眼睛，一片茫然。這時，我終於看清了大聲怒吼的那個人竟然是本家人。他們要做什麼？我分明感受到弱小者被侮辱而又無力反抗的悲慘和無助。我突然沖向一個婦女，力很大，用頭把她衝倒了。其他人圍上來一頓拳腳，我的鼻血流出來，臉上、手上、衣上都沾滿了血。母親大哭，用單薄的身體保護着我。後來，我昏過去了，醒來已是第二天早晨。我不敢去問昨天發生的事情，但心裡的仇恨一直讓我奮勇前行，即使遇到很多不如意，我也會有力量去面對。事情的真相就是：他們欺負我家弱小，強行霸佔我家附近的一片竹林，父母堅決不同意，就有了開頭描述的那一幕。母親似乎很平靜，她對我說：“走出倒石橋（倒石橋是我家鄉的一座爛橋，多年失修，破敗不堪），你就有出息。”我的淚水打濕了枕頭，緊握住脆弱的拳頭。

　　我一直很感激那些曾經有意或無意幫助過我的人。我把目光拉回到短暫的大學時代。青春的驪歌在充滿學術氛圍的殿堂唱響。強烈的自卑感幾乎讓我窒息，我發現自己與之格格不入。在南充三公街，到處是夜啤酒攤攤。伴着石子烘炒的板栗散發出撲鼻的香味。一瓶雪花啤酒3元5，一碟炒熟的板栗5元，再要一根滷製的豬尾巴4元，把口袋僅有的15元錢用得差不多。生平第一次品嘗到板栗，居然淚流滿面。想想遠在家鄉的父母還在勞作，奢侈的幸福感之餘倍感內疚。農村的孩子有着最樸素的願望，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不再依靠父母。一次，中文系要舉行演講比賽。我也報名參加了。眼看比賽臨近，我卻很苦惱。我沒有一套像樣的衣服，還穿着很不合時令的咔嘰布中山裝。要知道，好的穿着也是能增強信心的。我不可能再向父母索要。距離比賽還有一個小時，我就躲在門廳後面，想逃避這次比賽。我精心準備了好幾周，內容爛熟於心。可為了一套增加自信心的衣服卻想放棄。我為自己生在這樣貧窮的家庭而哭泣。這時候，一襲白色的連衣裙出現在眼前。她，不漂亮但很美麗。滿臉純真的笑容，雙手提給我一套嶄新的衣服。她的聲音很低很溫柔：“試試看。”我沒有拒絕，迅速穿在身上，很合身。我報以感激的一笑。她走近我：“相信你。快去，該你了。”我早已記不起那次演講的內容，但她的笑容定格在我的腦海深處。她就像一個天使，給了我無盡的力量。我得了第三名，我已經很滿足了，那麼蹩腳的普通話居然能讓評委聽完我的演講。我很感激那位女孩，我想她怎麼知道我的需要呢？直到畢業，她也沒有告訴我。也許，她就是我生命中應感激的人。

　　往事如煙，回首處淚眼婆娑。有人說，歲月如歌，那是沒有看到其中的艱難苦楚。其實歲月如酒，濃烈而醇香，飲後方知人生甘苦。喝醉你的往往不是酒，是你那顆滄桑的心。人很卑微，如汪洋中的一條小船，無論怎樣，也要衝破那千層浪，才能看到海空那絢麗的霞光。往事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生活在變遷，歲月在輪迴，你不能變的是內心那顆最強大的心。

　　遂寧市安居育才中學 蔣生智 jsz@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