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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廟裡的小學——歲月划痕之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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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廟裡的小學——歲月划痕之十六 標籤:歲月神偷 裝在口袋裡的爸爸 窗邊的小豆豆 湯姆叔叔的小屋 小學班主任

  小廟裡的小學

  ——歲月划痕之十六

  從西口走出我所居住的相府衚衕,便到了楊淑衚衕,沿楊淑衚衕向北,過棗兒衚衕、梁家衚衕,就到了瑯瑚街。據說此街曾建有土地祠,祠門兩側立有抱鼓石獸門墩,石獸左為狼右為虎,該街遂命名為狼虎街,后改名為瑯瑚街。在這個十字路口的東北角,有一座小學,就叫瑯瑚街小學。

  這個小學是離我們家最近的小學,相距只有二三百米。不知那時是否有分片就近入學這樣的說法,反正我們這片的孩子都在這個小學上學。

  1956年夏天這個小學招收新生,母親讓我去報名。由於生日的關係,那時我還沒有實足達到學校要求的七歲,但母親希望我早點上學,就讓我去報一下試試。喜子的母親也這麼想,就讓喜子也一起去。喜子的母親還一再囑咐我們,老師問你們年齡,一定要說七歲,是屬鼠的。沒想到學校的老師很較真,要看戶口,最終我倆都沒有報上名。

  1957年,我都八歲了,他們再招新生時我又去報名,這次他們沒有拒絕,但提出還要面試。

  什麼是面試?母親說就是老師要面對面地考我。這下我緊張了,怎麼沒教就考呢?看着被叫到名字的孩子進入教導室,我心裡也跟着打鼓。終於叫到了我的名字,我慌慌張張地跑進去,緊張得都不知道怎麼站着好,

  “會數數嗎?”

  “會。”

  “數一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好了。再看一下圖片上有什麼。”

  老師拿出一摞塗有雜亂顏色的圖片,讓我辨認上面藏着什麼圖形。我覺得這很容易,一連辨認了好幾張。

  老師看上去對我比較滿意,說:“等着看榜吧。”

  現在的孩子可能覺得可笑,怎麼七八歲了還考數數啊,我們二三歲就會啦!沒辦法,那時候的家長覺得教育是學校的事,一般不進行學前教育,七八歲了不會數數也不奇怪。所以我能順溜地數到十,還頗為自豪呢。

  錄取新生榜很快公布,我榜上有名。喜子、斗兒、大生也都被錄取了。看來我並不比別人強多少,只是我的自我感覺太好了。

  開學報到后我發現,這個小學有三重院落。入南邊的校門,進入第一重院落南院,也就是我們報名和面試時進的那個院落。南院的南邊有兩間教室,教室的東邊是校門。南院的西邊有一間教室,南邊是一排辦公室。

  辦公室的西側有小路,穿小路即進入第二重院落中院。中院南邊有座像廟宇大殿的建築,雖已破舊,但仍不失恢宏,有高高的石砌台階,有宮殿般的大屋頂,柱子又粗又高,木質的窗戶和門都雕着複雜的紋飾,連外牆的青磚都打磨得很平很光。從門口的牌子看,它已改為教室。中院的北邊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磚木結構二層樓,樓上樓下各有三間教室。帶頂的木樓梯位於樓的西側,就對着那條小路。中院東邊是帶雕花裝飾的舊式走廊,它的頂子上長滿了草。立柱上的油漆已剝落殆盡。走廊正中的東邊有一小院,院里有一口壓水井。小院南側有一小屋,裡邊住着敲鐘、燒水的校工。

  由走廊向北,進入第三重院落北院。北院較大,是學校的操場。不過北邊還有房子,是兩間教室和一間庫房。

  由於學校的中部有一座像廟宇大殿的建築,我便懷疑這裡以前曾是廟宇,後來一打聽果不其然。原來這裡最早是北白衣庵,後來才改為灶君廟、北白衣庵小學堂。

  據說保定曾有三座白衣庵,即北白衣庵、南白衣庵和西白衣庵。除了北白衣庵改為了學校,南白衣庵也改為了學校。

  保定的不少小學都設在了廟宇中,據資料記載,光緒年間設在廟宇或祠堂中的小學就有南白衣庵小學堂,灶君廟、北白衣庵小學堂,將軍廟小學堂,九聖庵小學堂,城隍廟小學堂,清真寺小學堂。

  保定有這麼多學堂進廟堂,我覺得可能與“廟宇興學”風潮有關。甲午戰爭后,清政府意識到興辦新式教育的重要性,但又缺乏足夠的財力,便決定利用遍布全國各地的漢傳佛教廟產,這便是“廟產興學”。此運動興於晚清,勃於民國,持續近50 年。期間各種勢力藉機侵吞廟產,迫害僧尼,處於衰落停滯中的漢傳佛教被迫團結起來,抗爭自保,這便是“廟產興學”風潮。當時,僧尼們自保的一個手段就是自辦學堂。

  北白衣庵小學當時是個什麼情況,已不得而知,但有關資料記載,宣統二年時,保定公立第二兩等小學堂的講堂就設在北白衣庵內,共有九間。有教員、職員9人,其宿舍設在附近另一廟宇灶君廟內,所以該校在光緒年間曾稱灶君廟、北白衣庵小學堂。當時該校“堂室亦多遷就,多不合用”。看來這個學校的辦學條件並不太好。

  到我上學的時候,學校的教室仍以舊式老房為主,門窗破舊,油漆斑駁,新建的房子好像只有辦公室和北院的北房。

  報到后,我所在的一年級的那個班,就被安排在了大殿改建的那個教室中上課。坐在裡面有時我會心神不寧,不由想起這裡曾經的尼姑誦經,信眾朝佛,覺得佛沒準也在後面和我們一起聽課呢。

  據我所知,白衣庵一般都供奉觀世音菩薩(唐代因為避唐太宗李世民的諱,簡稱“觀音”,沿用至今)。觀音的全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據說,世人受難時只要稱誦她的名號,她都能“觀察”到這個聲音,並前往解救,所以稱她為“觀世音”,這樣說來她可能是佛界最忙的人了。可能是人們都希望有困難時找觀音,所以全國各地修了許多供奉觀音的廟。而觀音有三十三化身,不同的觀音廟便供奉不同的觀音像,比如有楊柳觀音、魚籃觀音、水月觀音、洒水觀音等,保定的大慈閣供奉的是千手千眼觀音,白衣庵供奉的白衣觀音。

  我愛聽《西遊記》的故事,知道孫悟空有了困難都找觀音,所以對觀音很崇敬。能在供奉觀音的寺庵中學習,我覺得還是很榮幸的。不過我也有對觀音不滿的地方,就是她用欺騙的手段給孫悟空戴上了金箍,讓孫悟空平白無故地受了許多苦。她信任的那個唐僧,其實經常犯糊塗,敵我不分,盡乾親者痛仇者快的事。看到她幫着唐僧給孫悟空這樣立規矩,我心裡很不服氣。

  不知是不是因為我們這些孩子,也像孫悟空一樣讓人不放心,一進學校老師也給我們立規矩。

  先說上課前,“預備”的鐘聲一響,不管我們在什麼地方,正在幹什麼,都得趕緊跑進教室,坐到座位上,耐心等待再次鐘響后老師到來。老師一進屋,老師任命的班長就會高喊“起立!”我們就得齊刷刷站起來。待老師走到講台前,班長還會高喊“敬禮”,我們要一起向老師鞠躬。老師還禮后,班長喊了“坐下”,我們才能落座。

  開始上課,規矩也是一大堆:只要老師在前邊一站,我們誰都不能講話,只能聽她說。有膽敢說話的,輕則被點名,重則罰立站,趕上老師不高興,還有可能被趕出教室。光不說話還不算達標,擺弄東西也不行,看課外書也不行,連做個小動作老師也不高興。

  老師想讓我們說時,我們也不能隨口就說,還要先舉手。連舉手的姿勢都有要求,要舉右手,不能舉左手,胳臂肘要放在桌子上,手臂要垂直於桌面。只有老師點到你的名,你才有資格回答。

  因為老師是站着講課的,你回答問題也得站起來。不過不能像老師那麼隨便,要站成立正的姿勢。

  老師沒有點到你的名,你就只有認真聽的份兒,不管站着的同學回答得多麼荒唐,你也不能插嘴糾正。只有老師衝著大家問:“他回答的對嗎?”你才能跟大夥一塊起鬨似地喊一聲:“不對!”

  我最反感的是對課堂坐姿的要求。要求我們聽課時坐得跟立棍一樣,要抬頭、挺胸,身子與凳子垂直,用老師的話說是“姿勢端正”。更要命的是雙手要背在身後,就像古代犯人被綁時一樣。這種姿勢據說能防止我們成羅鍋,但我堅持不到放學就已腰酸背痛。寫字時也有要求,不能歪身,不能偏頭,胸要距桌一拳,頭要距桌一尺,據說這樣能防止近視,但我的感覺是累。

  學校的規矩還管到了課下。下了課也不許在教室里打鬧、喧嘩,玩耍要到室外。放了學也不能在學校逗留,要及時回家。還有一句有關規矩的話,我印象挺深,叫“不遲到,不早退”。“遲到”我理解了,就是在上課之前沒能到校,“早退”是啥意思,老師也沒有解釋一下,害得我一直琢磨了很長時間:早來了,多等一會兒不就行了,為什麼要退回去呢?退回去再趕回來豈不是要遲到了?壓根我就沒有朝“上半截課就回家”上面想。

  學校還規定,放學時我們要列隊回家,到了自己家門口或自己所住的衚衕,才能離隊。

  學校還要求我們每人帶一個喝開水的缸子,並經常檢查,沒帶的就罰你回家去拿。

  可我們都不習慣喝開水,喜歡直接對着壓水井的出水口喝生水。我們衚衕已裝上了自來水,學校不知為什麼卻沒有裝,中院東邊小院里的那口壓水井,是全校唯一的水源。即使拿着缸子,我們也不去學校的小鍋爐打水,因為半開不開的水,還沒有涼水好喝。只要不是天寒地凍,這口壓水井邊,總是最熱鬧的地方,我還清楚地記得,一大幫孩子擠在井邊,爭搶着接水的情形。

  那個壓水井挺古怪的,每次壓水之前,先要往裡邊灌點兒水,不然就壓不上來。那個引水過程還挺有技術含量的,要邊壓邊灌,直到聽到“咕咕”聲,才是水上來了。如果把水灌進去,壓着壓着,聽到“刺刺”地跑氣,就白費了勁兒,還得從頭再來。

  引水的這點兒水,一般我們都找敲鐘、燒水的校工要。這位校工是位老大爺,一年四季吃住都在學校,晚上還兼管護校。他住的小屋離水井很近,屋裡邊就有個水缸。他的屋裡很亂,鍋碗瓢盆堆了一地。

  老大爺不但駝背,而且瘦弱,應該是營養不良吧。他總是一個人過日子,沒有看到過有什麼人找他,不知他是否還有親人。

  老大爺敲的那個上課鐘也很古怪,竟然是一段鐵軌。吊鐵軌的鐵絲已銹跡斑斑,好像隨時都會斷的樣子,我總害怕它掉下來砸着人。

  老大爺雖不是老師,但有時也會給我們立規矩,大聲地吆喝:“別玩壓水井!”

  除了這些零碎的具體要求,老師還給我們發了一本提出全面系統要求的《小學生守則》。這個守則感覺不是我們學校印製的,應該是上級發的,就像觀音教給唐僧念緊箍咒一樣。

  守則中要求我們要做到身體好、功課好、品行好。

  身體好,雖然放在了首位,實際上老師、家長和學生都不在意,因身體倍兒棒而被老師喜歡,並成為好學生的事,從來沒發生過。

  功課好,是所有人都看重的。它也最好比較,就看誰的5分多。一年級同學最聽話,“新來的人不摸門”,老師讓怎麼著就怎麼著,大家都挺用功,好像成績都不錯,我的作業幾乎每次都是5分。

  品行好,怎麼體現,我的感受是誰聽老師的話,誰主動接近老師,誰的品行就好。品行好的最重要的標誌是學期未的“操行評定”,它分優、良、可、差四等,你是幾等,全憑老師來定。

  守則還有思想品德方面的要求,大概有熱愛祖國、敬愛領袖、尊敬師長、友愛同學、熱愛勞動、愛護公物、講究衛生等內容。

  升到二年級,班裡雖然還評“三好學生”,但規矩教育相對就少多了。

  二年級時我們班不再在大殿改建的那個教室上課,而是搬到了北院北邊的教室。那個教室前面就是操場。有關資料說宣統二年時該校“無操場,體育難望發達”,但我上學時已經有了操場。那時覺得操場很大,得有四五百平方米,但跟現在小學的操場比就太小了。操場是黃土地面,沒有任何體育設施。

  我們在操場上體育課,主要是練隊列,稍息立正齊步走,有時還跑步。除了少兒廣播體操,體育老師好像沒有教給過我們什麼體育技巧,以至於我都懷疑體育老師根本就不會別的東西。

  倒是體育老師有事時我們玩得最痛快。他把籃球、足球、跳繩之類東西分給我們,就去辦自己的事,我們可以在小操場任着性子瘋玩。

  上三年級的時候,我們班的教室又調到了中院的二樓上。這座小樓我不知道它是否屬於廟產,但它無疑是座老樓,因為它基本以木結構為主,樓板、樓梯、隔牆、門窗都是木頭的,且都雕工精細,只有樓的三面外牆是青磚的。

  這座小樓上的不少木構件已經開裂,赭紅的油漆多已脫色。木地板上有不少大裂縫,我們能從縫隙中看到樓下的同學。小樓是懸山式屋頂,我們抬頭就能看到粗大灰黑的梁。

  搬到樓上不久,我們就聽到一個可怕的傳言,說每天夜裡教室的房樑上都有兩個小白人打架。本來我們學校建在舊廟裡就有些瘮人,再聽說出了這樣的怪事,我們嚇得都不願上樓上課了。

  校長自然也聽到了傳言,他擔心是壞人裝神弄鬼,就報告了學校東邊的中華路派出所。派出所派人調查,很快就查出了真相,原來是校工小屋裡的燈光折射到了樓上,那光影隨着校工屋門玻璃的晃動而晃動,被好事者傳為鬧鬼。同學們都很佩服派出所派出的那位警察,聽說他叫董洪疇(音)。

  上完三年級的時候,老師突然告訴我們,我們學校要與北邊不遠的後福盈小學合併。四年級時我就去後福盈小學上學了。

  兩校合併之後,後福盈小學還叫後福盈小學,而我們的瑯瑚街小學卻取消了,這讓我心裡難受了好一陣兒。

  此時正趕上新北街擴建,把瑯瑚街小學東邊的民房都拆除了,小學大門便由南邊改到了西邊,牌子也換了,改成了保定市青少年宮。看到那些出出入入學習唱歌跳舞的孩子,我還有點親切,覺得他們是我的小師弟小師妹。

  再後來,青少年宮又搬走了,那兒變成了企業,好像叫前進印刷廠,是個殘疾人福利企業。雖然它與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但我路過的時候,還會不由地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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