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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時節淚紛紛

手機:M版  分類:優秀隨筆  編輯:小景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我至親的人健在,是莫大的幸福,談不上斷魂。然而,每到清明,面對電腦想要寫點什麼的時候,不由得淚眼婆娑,清明節,註定是個傷感的日子。

  清明節在童年的記憶里是爸爸從墳地里挖回的小蒜和能插麵塑的芨掃(音,屬於叢生類灌木),對辣辣的小蒜我沒有什麼感覺,我關心的是那一枝圓蓬蓬的芨掃,刺狀小枝插上白面做的小燕子、小兔子、小魚等寒食麵塑,還會插上核桃和棗,然後別在高高的屋角,據說能辟邪,我不管能不能邪,我惦記的是那些被風乾后的難得一見的即將成為口中珍饈的麵塑。我三歲時,父親從部隊專業回村,家境一落千丈,我四歲時父親自立門戶蓋房,大哥即將上高中,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那個清明,節儉的媽媽更是用靈巧得超乎想象的手只做了三隻小小的燕子,配幾顆棗,一個核桃也沒有,稀稀落落的芨掃插上屋角,這麼單薄也不知能否辟邪,但也着實讓我充滿希望。來到隔壁的奶奶家,奶奶和姑姑也在做寒食麵塑,大躺柜上擺放着大大的兩枝芨掃,奶奶和姑姑忙裡忙外,年幼的我不時喊叫她們,奶奶抱我到炕上,說:“乖乖坐着,聽話,一會兒蒸好寒食,你一枝,你堂弟一枝。”聽了奶奶的話,我再也不敢淘氣,生怕惹奶奶不高興。我坐在炕上,等啊等啊,終於出鍋了,晾涼了,奶奶和姑姑把寒食插在芨掃上,兩大枝飛滿了可愛的燕子,還有誘人的核桃,沉甸甸地別在頂棚上,我乖乖地耐心地等着,一會兒,叔叔來了,徑自跳上炕,取走一枝,我想,剩下的那一枝一定是我的,奶奶說過的,叔叔已經拿走堂弟的,我也要拿我的回家。我說:“奶奶,我要。”奶奶說:“不能拿下來,你得等着燕子自己飛下來。”我一急,大哭,伸長手跳着試圖能拿到,奶奶擔心把土炕跳壞,急着摁我,姑姑不耐煩地說“給她幾個吧。”奶奶始終沒有行動,爺爺也不說話,我哭鬧不止,正縫衣服的媽媽聽到我哭鬧,忙過來,看到伸着手跳着的我,再看看那芨掃,媽媽明白了,要強的媽媽一句話沒說,抱起我回家,踩着小凳取下我家那可憐的芨掃,小孩子沒常性,拿着僅有三個燕子的芨掃又樂不可吱地站到院子里玩耍。

  外婆家在同一個村莊,每年臘月,會蒸好多麵食,以備正月里走親戚或招待親戚,在我眼裡是好多,但是沒有多到可以讓我們兄弟姐妹提前品嘗一口的程度,說沒有品嘗一口有點不符合事實,一口還是有的。媽媽和外婆選好時間一起蒸兩家的饃,因為一年也難得蒸一次,想蒸好頗不容易,又是正月里待客的東西,自然很用心,發好面,上好鹼,鹼大會黃,鹼小會酸,通常是揪棗樣大小的一塊麵糰,纏繞在筷子上,放在火上燒,然後掰開,看鹼是否合適,那半生不熟的小麵糰成了我和表哥的期盼。她們在地下忙乎,我和表哥趴在炕上寫寒假作業,不時悄悄觀察她們的進度,等着外婆那句“一人一塊,吃去吧”,然而當外婆說過後,我和表哥更加忙碌地寫作業,媽媽問:“你們不吃嗎?”我和表哥異口同聲地答:“做作業,顧不上。”心裡想得是,最好對方先拿,先拿的必須拿較小的,這是外婆家的規矩,沒有刻意規定,也沒有因為什麼挨過批評,在平常的耳濡目染中這樣的規矩早已紮根心底。我和表哥頭也不抬地做作業,互相讓着“你先吃吧”,最後,被饞蟲折磨得再也不能忍受的那一個只好先挑小的解饞,后一個因為堅持所以能得到大的那一塊。現在想來,大小能差多少,本來就小得可憐,只是掰的時候不可能絕對平分而已。

  在奶奶家,我可以隨意地坐到她的大躺柜上,可以在牆上拿着粉筆塗鴉,奶奶包括當過抗日幹部的爺爺是無原則地寬容,任由孩子們自由散漫,沒有規矩,沒有公平,沒有謙讓。當時身為八級幹部會批閱文件的爺爺在經濟上足以讓鄉親們驚羨,身為黨員的爺爺沒有為子女謀取過一絲一毫的利益。身為長子的父親既沒有爺爺的庇護,又不受爺爺的偏愛,他十八歲參軍,入黨,提干,轉業,再就業,沒有受到爺爺任何影響,唯一繼承爺爺的優點是剛直不阿,不謀私利,是堅定的共產黨員。我也可以自豪地說,我是紅三代,爺爺就是共產黨員。然而因為爺爺治家的方式,我們從小不僅過着困窘的生活,還因為不公平的待遇給我的童年留下揮之不去的陰影。

  在外婆家,頗不自在,目不識丁的外婆教育我們坐有坐像站有站樣,一介農夫的外公教育我們食不言寢不語;外婆教育我們要謙讓,外公教育我們要勤快;外婆教育我們人有臉面樹有皮,讓我們知羞恥,外公教育我們要讀書,讓我們用筆桿謀生;外婆盡最大努力讓我們感覺公平,外公盡最大努力讓我們體會自立。兒時因外婆家束縛太多很不情願去外婆家,然而得到那一星半點的教育也足以讓我受益終生。沒有規矩,怎成方圓?

  人到中年,越來越享用到外婆留給我的不能用金錢來計算的財富,深深感謝外婆給我帶來的幸福。

  清明又至,想着那圓蓬蓬的飛滿燕子的芨掃,想着外婆的小麵糰。坐在屏前,淚濕衣衫。我更願捧一把菊花放在外婆的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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