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夏里的最後一片光野

　　暗褐色的天際，光線少的可憐，厚實的雲層應該積攢了很多水蒸氣，拔弦的功夫，這片世界便成了水幕的汪洋，街道上，凝滯的人流，似乎在一瞬間就做鳥獸散，誰也不曾預料，這雨來的這麼迅疾，況且中央氣象台，也沒有預料到這座看似安靜的城市，可以突然狂野一把，白色透明的塑料傘，突然咔的一聲展開，仿若一片寒風中的花兒，綻開了花蕾，但是這也太需要勇氣了，她自己一個人佇立在那空曠的街頭，班車鳴奏的笛聲，一聲拂過一聲，沒有平時午後鴿群的綻飛，天際似乎也寂寞了很多，那些斑白色的雲層，漸漸的變得清澈了很多，始終沒有聽到地安門那邊的鐘聲，這城市也似乎太寂寞了。三路公交，地鐵，以及飛過雲層直插蒼穹的班機，究竟什麼時候，生活變得如此匆忙了，似乎那延遲的一秒鐘，再也沒有醞釀成一個夢境的可能，加速的世界里，彷彿是泡沫經濟般，人的神經卻薄弱的可憐。

　　“淺夏，等你好久了誒”肯德基的門口，男生安靜的佇立在那裡，微微上揚的薄唇，表明了他的態度。

　　“諾，你要的書籍”她把那個纖瘦的背包，從背部取下來，然後遞給他。

　　“你不會是特意送這幾本書，才約我出來的吧”他撇了撇嘴，然後接過她的雨傘。

　　“你以為呢，顧亮”

　　“你真是一個無聊的人，無聊還沒有情趣”空曠的大廳內，人少的有點可憐，音響里放着的周杰倫的安靜，似乎特融洽的結合到這片空曠的寂靜感中。

　　“我要喝拿鐵，還有雞翅，加一個西米露，還有皮蛋瘦肉粥也來一份”她指着他，安靜的直視着他，面無表情。

　　“淺夏，你是豬嗎”他特委屈的掏了掏腰包，摳出幾張百元大鈔，往那裡一堆。

　　“諾，淺夏，這是我這個月的伙食費”她目不斜視的指着他。

　　“顧亮，老規矩”

　　“好吧，老規矩”

　　"可是，今天在下雨誒，淺夏，難道這種時間點，也適合做那種事情“他看着面前的這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子，狼吞虎咽的隨便向嘴裡塞滿食物。

　　”下雨怎麼了，下雨怎麼了“她瞪着他，本來眼睛已經很大了。

　　”好吧，大姐大，你又贏了“他撇了撇嘴，然後抽出三張百元大鈔，在她眼前甩了甩。”你是大姐，你是。。。。。。”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那些清澈的激流，開始在街頭邊延展開來，她穿着棉布靴子，很容易就會浸濕。

　　"淺夏“他指了指自己的背部。

　　”低頭好不好，你那麼高，我怎麼可能爬的上去“她撇了撇嘴，用手輕輕的敲擊着他的額頭。但儘管這樣，也需要踮起腳跟，才能夠得着他的額頭的。

　　“好吧，大小姐，我就給你唱征服”

　　雨幕里，透明的折傘， 水珠順着那些鋼鐵的骨脈上流淌下來，垂在傘脈的邊緣，噠的一聲，輕盈的落入一潭水澤里，然後激起一層細小的波紋，安靜的擴散，直至消失，滴，滴，滴，噠，噠，噠。

　　闐咽的街頭，此時空寂了很多，綠燈停，紅燈行，假如這個世界能夠顛倒過來，那麼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吧。就比如，顧亮跟淺夏的老規矩，似乎這個老規矩不能按計劃進行了。

　　“大小姐，看到了吧，這種時間點，遊樂園是不會開門的”他沖她擺了副鬼臉。

　　“不行，我一定要坐蹦極，好久沒有蹦了，心都不舒服“

　　”得得，咱去星巴克，請你吃好吃的去“

　　”這個提議看起來是不錯”她瞄了瞄那高高的蹦極台，黯然神傷的沖蹦極台的方向，揮了揮拳頭。

　　“顧亮，等天晴了，咱再來”

　　他哭喪着一張臉。“您就不能給我改善一下伙食啊，大小姐“

　　於是時間慢慢的推移，緩慢的停頓，然後霎時間就衝出去了好遠。不知不覺大學的暑假就那麼過去了。

　　暗色的塵痕，漫天的飛揚，到了三月初，這方城市必定要爆發一場沙塵，她帶着口罩，看向前方，風順着腮邊急速的向後掠去，白色的棉絨帽，那些飛揚的絨線，在風中劇烈的飄揚，他的臉被風吹得鐵青鐵青的，舒緩的表情，與單車的行進速度及不搭調。

　　”野人，你就不能慢點騎么”昏沉的光跡，順着他的發跡，安靜的流淌下來，映進她的瞳孔，淘出一片清澈。

　　“得了，這種騎法到學校都要遲到的，你丫就是不知道那老頭子，有多壞，每次都給我記名字“

　　“啊”一聲尖銳的大合唱。

　　“顧亮，說了讓你慢點騎的，你非要騎那麼快，你要趕着去見閻王啊”

　　“沒事，親愛的，先起來再說，不要坐在我的頭上啦”單車歪倒在一邊，不知道這種姿勢，是怎麼形成的，淺夏的屁股壓在顧亮的臉上，走過的路人，邊看邊笑，三月的天，寒得很，兩人歪倒在水窪里，身上全是泥漬。

　　”呀，顧亮，你快看看我的腳，好痛“

　　”親愛的怎麼了，來讓我看看“

　　”別占我的便宜，你這個野人“

　　”小夏夏，貌似你的腳青了，咱得趕緊去醫院看看去，說不定哪裡扭到了“

　　”都是你害的，顧亮你該死“朝陽安靜直射着這片天地，清晨的街頭上開始揚散一些霧氣，早上七點鐘，伴着塵沙，還有迷濛的霧氣，這兩人宏偉的像兩棟雕塑一樣。那輛掉了鏈子的腳踏車，軲轆朝着天空，依舊在一圈一圈的旋轉着。時間，滴滴滴，噠噠噠，的走着，模模糊糊的就過去了好幾個小時。

　　”顧亮，醫生怎麼說的“她看着他手裡提着一袋子藥品，緊張的說。

　　”沒事兒，寶貝，輕傷“

　　”我還以為骨折了呢，不過那醫生真冷漠“

　　暗處里的他，撇動了一下嘴角，袋子里一盒紅色的硬質的盒子上，寫着三個字”心腦康“

　　”今天這課算是白泡湯了，估計這個學期末又得掛科了”他扯了扯嘴角，對着她做了個鬼臉。

　　”都是你害的，說讓你慢點騎得“

　　”怨我，誰讓你起床那麼晚，怎麼叫都不醒“

　　”顧亮，你欠抽“她故作猙獰的樣子，可是怎麼看都覺得有些滑稽。

　　”哈哈，淺夏，莫要做那麼有趣的表情啦“

　　”要不，我們去蹦極吧“她的瞳孔里，頓時大放異彩。

　　“也不知道誰是野人”他輕聲的低言着，手不自覺的摸了摸心臟的位置。

　　淺夏的規矩是，每周三次肯德基，一次星巴克，每個月至少要去蹦一次極。顧亮說，你這樣的生活很不健康，但是每天清晨，看着床上酣睡的她，成大字型的模樣，他又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她是那麼的簡單，只要生活滿足於她這三個要求，她就可以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顧亮說，難道你八十歲的時候也要這樣嗎，她認真的想了想，然後特肯定的點了點頭，大概如此。他無言的笑着，就像夏天裡路邊的蒼木一樣明亮，那些無聲的愛，在時間的洪荒里，浮浮沉沉，不曾墮落，不曾隕滅，似乎生活只要一直這樣繼續下去，就足矣了。

　　“顧亮，今年暑假我想去海南，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她擺弄着自己新塗得的指甲油，透明色的，塗上去，指甲會變亮很多，她生有一雙彈鋼琴的手指，尖尖的，很修長，骨絡分明，就像她的容顏一樣清晰明亮。

　　“暑假，我可能會有些事情”最近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他會不時的摸一下自己的心臟，然後生活一切照常。

　　“如果我自己一個人去怪孤單的”她擰了擰他的胳膊，執拗的看着他。

　　“彆扭，好疼的”他咧了咧嘴，實質上，她知道，那是他裝出來的，她在想，假如世界上某一天缺少了他的寵溺，她究竟要如何是好。

　　“你到底去不去嘛”

　　“你先把這碗粥喝了再說”

　　“為嘛每天都要熬這種東西啊，你為什麼不給我做皮蛋瘦肉粥”

　　“你眼裡只有那些垃圾食品么”

　　“。。。。。。”

　　三月的天，隨口哈一口暖氣，眼前就會出現一層霧障，假如離得近一點話，那麼你的眼鏡薄片上會附着一層淡淡的水蒸氣，那些細密的水滴，彼此緊密的依靠着，就像火車站裡的淺夏跟顧亮。

　　他緊緊的抱着她，摩挲着她的手指。“還冷嗎”

　　“討厭啦，非得這樣才能取暖么”站台上喧噪的聲線，一條條的彼此匯聚，錯雜，彷彿是細密的光絡，漸漸的錯雜成五彩的斑斕，那些磅礴的聲浪，一浪拂過一浪，漸漸的淘出一片汪洋，那些攢動的人頭，花花綠綠的服飾，以及列車刺耳的尖鳴，各種糾錯在一起，成了一片灰，深沉的灰燼，就像此時的天空，朦朧朧的，帶着些許的瑣屑，綻開一片灰暗。

　　“你確定向陽，是這班的列車？”他輕撫着她通紅的面龐。

　　“能有錯么，昨天他來電話的時候，你又不是沒在身旁”她斜視着站台上那一條條銀亮的軌道，那些彼此平行的線條，似乎最終在遠方匯聚到一起，是一個點，但是終究那只是生活的假象。就像那些年的她和那個人。

　　“淺夏”他敲了敲她的額頭。

　　“怎麼了，討厭，別敲我”她撅了撅嘴。

　　“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你會想我嗎”

　　。。。。。。

　　他們一起去喝酒，他說，自己喝點咖啡就好了。

　　“向陽，你先陪淺夏一會，我去一下洗手間”暗色的餐廳里，放着低緩的鋼琴曲，本來躁動的情緒，似乎也開始順着那股悠緩，漸漸的平復，歸於平靜，“假如有一天，你不在我身邊了，我會忘記你”想起她撅起的嘴角，那通紅的面龐，看着鏡子里的自己，微微的笑了笑，可是，她真的會那樣嗎，假如她不在乎自己，那就最好了。。。。。。

　　“顧亮，怎麼老見你死氣沉沉的，有事喝酒，沒事咱也得喝酒，來幹了”他們三，是最好的一幫人，淺夏曾經說過一句很經典的話兒，她說，陽子，這一輩子，我這個小姑娘，就被你們厄上了，怎知你們的粘性超強，跟那強力膠似得，離開你們，非得把我一層皮不行。

　　其實依稀，也會想到當年，想到之前的一些時光， 那些浮動着的，漂浮於歲月表層的一層層熟悉的影像，就像一片片的浮藻一樣，總能恰到好處的垂釣起一把一把的憂傷，雖然昔年黑板上那些暗淡的字跡，早已模糊，那些勾股定理，垂線定理，早已不知所向，可是那個男孩兒啊，始終站在河的對岸，悄悄的凝視着她，他沖她笑，安靜的，陽光的，之後那片淡淡的影，便漸漸的模糊了，就像出現時的那樣，慢慢的，慢慢的，納入一片寂靜之中。

　　他說回來住不太久就會離開，他說，哥們，請你一定要照顧好淺夏。

　　那些年，他們是一群少年，一起見證成長，一起見證那些瑣屑最終凝聚成現在的這幅模樣。

　　生活就彷彿是一片碎片，本以為就那樣了，沒想到在歲月的熔煉中，那些以為遺失掉的，以為遺忘了的，最終又拼湊到一起，就像附着了一層釉質的陶土，絢爛而又堅硬。

　　那些憂傷大概也是一樣的吧，大概是耀藍色的，就像此時的夜空一樣。

　　“你說，向陽這次為什麼要回來”她輕輕的在夜色里踱着步。

　　“他是想你”

　　“那為什麼，不多住些時日”

　　“大概他依舊記得那件事吧”

　　“那件事。。。。。。”

　　夜裡，寒冷一陣陣的襲來，裹緊被子，緊緊的抓住那些殘暖，腳邊的，亦或是夢裡的。

　　彷彿那個陽光的少年，又出現在了她的生命里。

　　他喊她，夏夏。

　　“淺夏，快走，他也不想這樣的”寒風裡的她，就像一朵萎焉的海棠，冰冷的淚水，一片片的落入輕啟的唇間，苦澀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心裡很深很深的地方，破碎的哭喊聲，以及那種無力感，他死死的抓住她的手掌，“夠了，淺夏，他已經被沖走了”“涼晨。。。。。。”

　　你為什麼拋下我一個人，你為什麼拋下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