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囈語_2500字

我是一個很不懂事的女孩。　

一個差生，一直都是。但是，我還是和我同齡的那些高材生一樣，坐在最明亮的教室，用最好的課桌椅，享受最先進的設備，接受最好的老師的教導，和那些比我優等優等的學生一起，學習或談論，並幼稚地沉醉其中。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父母用他們的血汗換來的，而如今，他們對我幾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和信心。　

我曾經，很用心很用心，很自私的只是想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一點。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對學期末充滿了畏懼。每每到那一陣子，我總會非常非常小心翼翼地過日子。我無法解釋這是為什麼，當低下沉重的腦袋去鑽研那些文字和繁雜的題目時，我極其清晰地意識到，大風暴來臨的時候，上蒼眷顧不了那些太脆弱的雜草。　

雜草，只會吸收花朵的營養，成為一份累贅，不會有人會去在意一株沒有用處的雜草。　

於是我一直害怕，害怕哪一天，我會被連根拔起，沒有半點餘地和希望，而那一天，任何時候都可能是我生命的下一刻，我太畏懼——不是因為疼痛。夜裡，偶爾頭腦清醒，聽到鬧鐘最有節奏的走動聲，顫抖，不敢睜開眼，害怕死神蒼白枯老的雙手會溫和地向我伸來。我會像抓緊救命草一樣緊緊地抱住我的棉被，抱住那一片溫暖的空洞，不鬆手。然後，忍不住想，我怎麼會知道，死神的手，會是蒼白而枯老，而且溫和……　

我沒有任何抬頭走路的資本，作為一個女孩。十八年漫長的歲月，漸漸吞噬了我所有的驕傲。人靜的時候，四周會徒增四面壁，只有在這時，我才會伸展四肢，心疼自己。我多麼多麼想，好好宣布：我累了。可是，怎樣才叫累？捕捉到父母發梢的白，我感覺自己微不足惜。　

我N次，鄭重其事地大聲告訴自己，告訴別人——我很快樂，快樂的我，一直都快樂。我是扯咧着嘴說的哦。N+1次，重新埋下頭，習以為常地痛苦，漸漸沒有感覺，然後思量着什麼時候再扯咧着嘴。我不會用淚水包容自己。“除了眼淚你還有什麼呢？”L這樣告訴我后，我開始吝嗇我的眼淚，害怕變成他說的這樣一個人，那樣的話我會覺得我將會是一無所有。　

他們說我從來就不會思考，我點頭。機械地把頭點下，微抬，點下，微抬。然後看着他們蹬着鞋，揚長而去。　

喜歡去奶奶家。卻驚恐不敢去觸碰那些曾經最熟悉的東西。它們吸取了時間的魔力，變成過去的見證。三毛說：“童年，只有在回憶顯現時，才成就了這份完美。”受不了，強烈的反差。我不願意相信，這就是成長的代價，竟是如此的大。要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歡哼唱《童年》這首歌。惟獨喜歡躺在那張古老的木床，聞着草席最純樸的氣息，安靜的思緒在路夢的入口，飛舞。　

以前我一直想，或許，環境已經不再適應我。也許，“存在就是有理”的想法讓我大膽想象，在人間，別的地方在等我。　

有些事情，比如烈酒，絕對值得一試二嘗三醉，三次過後，就再也沒有再狂飲一口的衝動了。　

那個聽到露珠落地破碎的聲音的清晨，我穿戴整齊。第一次，矯情地吻了熟睡的妹妹的額頭。然後，鄭重地關上房門。踹了那條同樣熟睡的大狗，和它怒視一分鐘后，閃出了家門。所有的東西，最終帶不走，留不下。　

我昂着頭得意地笑着走着，為數不多的路人用各種眼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N秒。　

爾後，我發現了一片綠草地，它綠得足以讓我驚喜。　

我走上去，全然不顧幼兒園老師的諄諄教誨。然後開始想象家人的慌張和朋友的詫異，我太循規蹈矩，從不逃課，滴酒不沾，不與父母頂嘴……　

片刻，我發覺，鞋子濕了，然後發現，綠色的泥濘的草地。頓時，腦中一片空白。　

上帝可憐我的驚愕，我竟然聽到了童年的那串腳鈴叮叮咚咚的聲音，沒有節奏地向我撲來，我欣喜地接住這個聲音。一雙絕對單純的大眼，毫無雜念地迎上我此刻複雜的雙眸，他吃吃地笑着。我抱起小孩走出那片泥濘，抬頭已看見年輕的母親正慌張地向我或者我們走來。她接過甜蜜的負擔，用一種我無法洞察的神色，望了或瞟了我一眼，沒有隻字片語，轉身離去。小孩回過頭，扑打着稚嫩的小手，留給我一對深深的酒窩和眯着的雙眼。　

難道，這就是天使與凡人的區別？　

我抿着嘴回過頭，一對十分清晰的腳印在那片綠中顯得格外不協調，卻像極了翠綠寶玉上的一塊瑕疵。　

在某些方向上，我永遠不會是路痴，永遠方向感極好，從小就是。清嵐說，人生沒有永遠。我雖然擠不出反駁的理由，卻喜好用“永遠”。是的，我總是能順利地沿着走出來的路走回去。　

太陽並沒有因為我而遲了升起的時間，洋洋洒洒地撒了滿門陽光，卻說不上刺眼。我貓着腰尋找備用鑰匙，像極了江湖女賊，卻少了那份豪氣。　

家中依舊靜謐，即便是那條大狗，睡得死死的姿勢真是有損形象。沒有父母驚慌失措的眼神，沒有一個接一個的電話。　

突然口渴得心痛。　

家裡的冰箱里永遠只有“娃哈哈”，一種最純真的品牌，滲透着濃濃的商業味道。記得去年夏初的“純真年代”的出現讓我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今年的夏初，“激活”又獨佔了整個冷藏間。真的找不到了，只在一年的時間裡，“純真年代”已經不復存在，它也過時了嗎？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這種飲料能夠讓我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卻意外地發現，它們的名字，帶着神奇。於是我帶着滿心期待，今年的夏末，“娃哈哈”會不會有一種叫“重生”的新產品上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重生”？只懂得在冰箱里給它騰出空間，等待！　

　　空腹喝下600ML的冷水，會給我帶來太多的疼痛。我一直怕疼，卻不喜愛保護自己，哪怕是心的“左鄰右舍”。　

我從書架里掂了一本書，窩進客廳里。開始留戀那片綠草地，泥濘的綠草地。瞥見門口獃著的沾了污泥的鞋子，心裡比那片泥濘還泥濘。　

父母房門的開啟打破了這份寧靜，他們若無其事地從我身邊走過，我卻分明從他們惺忪的睡眼中攝掠到一絲滿意的色彩，迅速消失在他們的眼角。　

這件事讓我很是受傷。也大概是因為那一次一下子喝了太多冷水，連心臟也時不時疼痛發作。　

從此，我開始知道，雜草的命運讓人始料不及，讓人痛惜不已。它們只配，埋在那片生長的土地，不泯不滅地生長，一直到生命的盡頭，然後期待到永遠……　

嗯，風雨中的雜草，不泯不滅，一直……

　　

　　

　　彤凌於某日凌晨　

後記：看了無數次自己寫的這篇文字，想起了一句話：人，之所以會傷心，會哀愁，是因為有太多空閑的時間。我想也是的，因為，這篇文字完成的時候真是煩悶的暑假。很漫長很漫長的日子。就這樣了，留給我滿目瘡痍的年華。